《从良》长静山

8、第 8 章

　　吴柯出差的时候工作特别密，但他一有空闲就会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护工给他发的照片。有时候和护工聊两句，问问小爽的情况。
　　护工一直叫小爽“周先生”。
　　大概是工作比较无聊，而收的钱又很多，所以十分乐于跟吴柯汇报。
　　-周先生拔尿管了。

　　-周先生今天要吊六瓶水，现在是第三瓶。（配一张吊瓶的图）

　　-周先生下床走动了。

　　-那个戴眼镜的美男又来看周先生了，送了一套换洗衣服来。在这呆了一个小时，在说什么化妆品之类的。

　　严承觞？吴柯盯着“戴眼镜的美男”这几个字心里一阵烦躁。
　　他怎么老来看小爽？小爽跟他什么关系？
　　恋人？
　　谁能忍受自己的恋人做那种工作？
　　被人那样糟蹋......

　　青州厂的厂长说了一声：“吴总您小心脚下。”
　　吴柯才回过神来，跨过一个小坑。
　　他跟陪同的厂长说：“行了，地块没有问题，今天就看到这。后续具体操作你跟刘处和陈总接洽。”

　　解散以后，他到车里又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昨夜护工发过来的照片，仔细端详小爽睡着的样子。
　　嘴唇不那么白了，好像有了一点血色。睡着了怎么还微微抿着。
　　他问护工：
　　-小周跟戴眼镜的还说什么了吗？
　　护工过了一会才回：
　　-对不起吴总，我跟着周先生在散步，耽搁了回您。
　　-周先生这会在楼梯道抽烟。

　　-那美男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坐着，门关了我没注意听。下次他再来我仔细听听。那美男还挺有情调，带了一束什么花过来。我拍你看看。
　　随即发过来一束鲜花的照片。

　　吴柯端详手机上那束包扎精良的花束，颜色素雅，倒是跟眼镜男的气质挺像。
　　妈的，难道真是恋人关系？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臭鱼烂虾绝配！！

　　吴柯问护工：
　　-眼镜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护工回：
　　-他说谢谢我看护小周，让我看住小周别让他往外跑。一定要住到医生开出院单的时候。

　　吴柯问：
　　-医生说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吗？

　　护工回：
　　-说最少要十天。

　　过了一会又发过来几条长篇：
　　-医院里那些小护士一天要来病房八百遍，吊一瓶水4、5个人过来看。小周先生都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我让她们少来两趟，水吊空了我会喊。都不听我的。老往我们病房跑，哪里是来看什么药水的哟，都是来看小周的。
　　-还有换药的时候，几个小护士两个小医生凑一块过来，把小周先生臊得，说了半天这些人才走，留两个人下来给他换药。

　　吴柯最烦人发冗长的文字信息。这回不但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护工的长篇，还觉得意犹未尽。

　　不好意思？
　　他居然会不好意思吗？
　　吴柯唇角往两边咧开，脑补那人害臊的神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老孙回头看了一眼吴柯，吴柯把挡板升起来把他的脸挡住。

　　吴柯自己在后排痴咪咪笑了一会，旋即又想到在紫金会经历的种种场景。
　　小爽解开衣服跪在酒台上跳舞，而后勾引费睿的下贱模样。想到他搂着那个姓卢的胖子，湿乎乎地亲嘴。
　　笑容立刻在吴柯脸上冷却下来。被现实当头砸了一棒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吴柯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汽车的天花板上，暗蓝色光点泛着冷调的光。
　　那所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吧。每天去病房里看他的时候，脸上会不会也带着鄙视的神情？
　　吴柯好像尝了一口糖，还没甜两秒又被告知那糖是蛆虫做的，他生生打了个哆嗦。
　　真是恶心。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能够和随便什么人做这种最亲密交流的事。就为了一点点钞票？
　　吴柯摇了摇头。如果他出生在普通家庭，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可以凭着勤奋努力，考上好学校。然后谋一份好工作，过上普通而体面的生活。就像他公司里那些阳光的年轻人一样。
　　他自己本身也是凭着努力考上了名校。虽然出身豪门，这些年从来也没有松懈过，一直在奔波拼搏。
　　如果让他去做小爽那样的行当，简直不如剥皮抽筋。

　　他是完全理解不了诸如阿辰和小爽这种人，干干净净的长相，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肮脏腐烂的路。他从心里看不起。
　　但却喜欢上了一个这样的人。喜欢得他自己手足无措。

　　从青州到美国，辗转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八天之后。
　　十一月底气温骤降，夜晚的霓虹灯仿佛笼着一层雾气。
　　吴柯从护工处得知，小爽住了六天医院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急匆匆走了。
　　护工打电话过来道歉：“吴总，小周非要走，他说家里有事，我也不好太拦着人家。要不我把多的护工费退给您？”
　　吴柯语气生硬道：“不用。”
　　想了一会，问护工：“你知道小周全名吗？”

　　“啊？”护工显然在那边愣了一下，大概很意外吴柯会这么问。过了一会才回答：“周良，良民的良。”
　　周良。
　　吴柯沉吟着这两个字，心想那人可不是什么良民。

　　吴柯想打电话给周良。
　　想问他为么要提前出院。
　　想问他在做什么？
　　想问他伤口好了没有。
　　但吴柯找不到合适的身份这样问。
　　只是嫖了人一次，忽然嘘寒问暖起来，是不是太莫名其妙？
　　编辑了数条短信，然而，都没有发出去。

　　吴柯在书房里踱步，书房的每一样家具，都是他自己精心挑选布置的。尤其是椅子，他特意找老檀木工匠制作的椅子，今天坐着却特别不舒服。
　　他踱到落地窗前向外望，花园里两排路灯已经亮起，暖色的灯光下回旋着白色稀碎的雪片。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约他出来？
　　他现在应该在家养伤，这个时间会不会不太合适？

　　正在吴柯万分纠结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看见屏幕上闪着“周良” 两个字，吴柯的心随着屏幕的闪烁忽明忽暗地震了震。他把手机在掌心摩挲了一下，接起电话，听到那头不算熟悉，却烂熟于心的声调。

　　“吴总，在忙吗？”对方轻飘飘地说，声音低沉，却带着欢场中人惯有的轻挑语气。

　　吴柯不知怎的，心跳滞了滞。过了两秒才慢慢地回答：“不忙，你说 。”

　　“谢谢你吴总，胡护工很负责。”
　　简单道完谢，不等吴柯说话，对面接着道：“吴总，晚上有空来紫金会坐坐吗......我这个月业绩还差一点。”

　　吴柯听他说完，不禁冷笑了两声：“你还真是敬业啊。”

　　那边停了两秒没有说话，在等吴柯给一个答复。

　　吴柯问：“你伤好了吗？这么急着出来拉客。”
　　知道我对你有点意思，所以急着想从我这儿捞钱了是吗？吴柯虽然知道他们这种行当就是这样，但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

　　周良在那边轻声笑了笑：“谢谢吴总关心。就是这几天没见到你，想当面跟你道个谢。如果您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或者想跟朋友喝酒，不如让小爽为您定个台啊。”
　　都是夜总会培训好的说辞，类似的话吴柯听过不止一遍了。

　　他问：“你现在能喝酒了吗?周良？”

　　对面显然顿了一会，才淡淡地说：“酒不正是流食吗。吴总晚上怎么说？”语调里少了之前伪装的亲热，显得有些疏离。

　　吴柯抓着窗帘上的玉带坠，用力地攥住又放下，“不去了，晚上有事。”他不喜欢对方跟他说话的语气，更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好的吴总，那我下次再当面道谢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对方匆匆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柯听着听筒传来的盲音，几秒之后才收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