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53、新人（一）

　　新年期间的卫家每天人来人往，卫翊陪着父母再次送走一批客人后，转身瘫在客厅的沙发上吐槽：“我们家是菜市场吗？天天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卫铭看见自家大儿子这般不成体统的行为后，瞬间板起脸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站没个站相，坐也没个坐相，你这让别人看见了，怎么样看待我们家家教？”

　　这话把卫翊的怒火也勾了起来，他坐起身，冷笑一声答：“我过我自己的，我管别人怎么看。再说了，就我们家这家教，别人还需要怎么样看。”

　　“你……”卫铭被他怼得火气更甚。

　　一旁的戴安见丈夫和儿子的战火即将升级，立刻跳出来当和事佬说：“阿铭，阿铭，消消气，先消消气。孩子这几天跟着我们忙前忙后，也是辛苦了，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还有你，小翊，”安抚完丈夫，戴安扭头看向儿子继续说：“别一天和你爸犟嘴，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待会你彼得叔叔一家要来做客，你注意一点。”

　　“彼得叔叔？”卫翊不由得紧皱起眉头。

　　他可还记得，上次见完彼得一家，让陈时深误会调侃了好几天的事情。这次……他不想见，免得到时候又被陈时深不知打哪听来的风言风语误会。

　　“我不见，”卫翊直言拒绝，“要见你们自己见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去，卫铭在他身后怒气冲冲喊道：“卫翊，你给我站住。”

　　然而卫翊并不理他，卫铭气急败坏地对身边的妻子说：“你看看他，毫无礼貌，目无尊长，如果不是我们的庇护，他能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你消消气……”

　　父亲的怒骂和母亲的安抚从卫翊走出大门那一刻，全然消失不见。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讥笑一声，然后收回视线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花园内，卫奶奶正在给她娇嫩的花朵儿浇水与修枝，听闻熟悉的脚步声，她头都没抬一下地打趣问：“怎么？又和你爸吵架了？”

　　卫翊径直走到摇椅前，边坐下边没好气反问：“不然呢，我就不明白了，您当初怎么生了这么不省心的儿子？”

　　给常青藤浇着水的卫奶奶手一顿，随即笑着接话说：“你这想法，我估计你爸也想问你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

　　“哼，”卫翊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想起爷爷去世的那一年，重病缠身的老人只想在临终前见多年未见的儿子一面，可一通通视讯拨过去，儿子不是没接，就是接通了说自己忙，急着挂断视讯。后来，老人去世了，儿子终于露面，还在老人床前痛哭忏悔。

　　但那一刻的卫翊觉得他很虚伪，爷爷在时各种不耐烦，爷爷去世才开始懊悔，有什么作用。也从那时开始，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降为冰点。

　　卫奶奶没听清他说什么，不过她从卫翊低落的情绪中，感知到了他在想什么。

　　她放下水壶，走到卫翊身边说：“行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想了。”

　　“过不去。”卫翊不满地反驳。

　　卫奶奶如从前一般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滚滚滚，别在我这碍眼，回前面陪你爸妈招待客人去。”

　　“不去。”卫翊摸着后脑勺背过身，用硬邦邦的语气拒绝。

　　卫奶奶看出他抗拒里的异样，便在一旁的小木凳上坐下问：“怎么了？你爸这是宴请了谁，让你这么不顺心？”

　　卫翊别过头，表现出不愿配合回答的姿态。卫奶奶也不惯着他，直言道：“你要是不愿意回答，那就快走，别把我这个漂亮的花园当你的避难所。”

　　卫翊用哀怨的目光看了奶奶一眼，然后不情不愿答：“他宴请了彼得先生一家。”

　　彼得先生？

　　卫奶奶怔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人是谁，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上次和你相亲的那个小姑娘一家吗？”

　　提及“相亲”这两个字眼，卫翊瞬间炸毛说：“那不是相亲，我没有相亲，你们不要乱说。”

　　卫奶奶没想到卫翊会有这么大反应，她迅速安抚自家孙儿道：“好好好，不是相亲，没有相亲，别生气了。”

　　卫翊的烦躁在奶奶的柔声里渐渐熄灭，然而只灭了一秒，他就听见奶奶继续说：“前不久我见过那姑娘一次，挺漂亮的，嘴也特甜，特别乖巧。我觉得，反正你也没个对象，不如和人家姑娘处处，说不定处出感情来了呢？”

　　“不处。”卫翊毫不犹豫地拒绝。

　　“怎么？”卫奶奶疑惑问道：“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了？”

　　卫翊垂下视线，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他确实有喜欢的人了，可是那人不喜欢他。

　　卫奶奶见他沉默，以为他是被自己戳中心思而感到丢脸，便露出一副我就懂你的神情继续说：“你没喜欢的人，无非是你还没有开窍，你可以和这姑娘先当朋友处处，等你哪天开窍……”

　　“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卫翊突如其来地打断让卫奶奶一愣，她下意识接话问：“是吗？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翊答：“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他工作起来很认真严谨，不过在生活里，他又总有点傻乎乎的。而且，他很好看，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卫奶奶在卫翊的描述里逐渐缓过神，她看见卫翊眼里流淌出的爱意，明白自家孙儿真的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尽管她没见过那人，但她还是顺着孙儿的话接：“真的吗？我就知道，能被我们小翊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我真想见一见那位优秀的人儿啊！”

　　见一见……卫翊脑海里浮现出陈时深和奶奶见面的情形，他竟觉得这一幕无比期待与美好。

　　“见面是可以，可我担心您会不喜欢他。”卫翊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说。

　　“怎么会，”奶奶义正严辞道：“只要是我们小翊喜欢的人，奶奶一定会喜欢她。”

　　“真的吗？”卫翊再次确认问。

　　“嗯。”奶奶不假思索地点头。

　　“行，那等我追到他了，我一定带他来见您。”

　　“好，那奶奶等着啦！”

　　*

　　在初见卫翊那一天，陈时深想过无数种他为什么会来到自己身边，然而他唯独没想到，这会是自己的恩师为了让他重回战地部的特意安排。

　　或许他也想到过，只是他不愿面对，就像此刻，他还是不愿面对，却又不能不面对。

　　“为什么？”陈时深颤抖着声音问：“您就不怕我真的把他当阿源，从而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你不会的。”布莱兹十分肯定道：“你就是太理智了，才会这样痛苦。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能犯点浑，也许这样你就能活得轻松很多。”
　　“不过，能犯浑的陈时深，就不是陈时深了，你的理智成就了你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地记者。”

　　陈时深低下头，心头的情绪错综复杂。布莱兹不仅是他的恩师，还算是他的伯乐，可这位伯乐为了让他这匹千里马继续前行，采取了一些非正常手段，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我的这种行为，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时深，我现在太需要你了。”布莱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唐是我们部门的一级记者，能到她手上的项目，都是部门S+级别的项目。如今她出了这种事情，我们部门又找不出一个能够代替的人，所以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刚想到重新用你，就见到了卫翊，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感知到他或许能帮助你。果不其然，他没让我失望，你也没让我失望。”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你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你不应该这样碌碌无为下去，时深。”
　　“你必须在这个行业闪闪发光，成为新闻界历史长河里一颗璀璨的星。”

　　陈时深在这一番言论里，心情更加复杂。他虽然被利用了，可这全部的事情，都是为了他好，他不能有怨，也不能拒绝。

　　可他就是不想接受。

　　“好了，言归正传吧！”布莱兹端起陈时深为他沏好的茶，微抿了一口道：“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接手唐的工作。她最近的一次工作是十天后，纳乌拉女王召开的记者见面会，这是她夺位之后，第一次面向全星际召开的公开记者见面会，十分具有采访意义。”
　　“而且我还听说，发布会过后，她会选三位记者接受专访，这个专访很重要，我需要你去完成它，时深。”

　　“我……”陈时深露出抗拒的表情。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布莱兹打断他，“我们安排去纳乌拉的时间是八号，你还有四天时间考虑，你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
　　“还有，明天是唐的下葬日，如果可以，你陪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可以吗？”

　　陈时深端坐在沙发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