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41、旅途（四）

　　五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随着人群，走进那家热闹非凡，座无虚席的酒吧。

　　酒吧内很嘈杂，震人心扉的音乐声伴随无孔不入的喧闹声，正好能驱散长时间黑夜所带来的消极情绪。

　　里面空余的位置很少，好不容易等有人离去后，五人才得以坐下。可他们人有点多，能挨在一起的位置很少，于是卫翊和纪年坐在人群中，陈时深和另外两人坐在吧台前。

　　调酒师给三人调好他们点单的酒，亚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到陈时深跟前，陈时深摇摇头，他又递到罗伯特面前，罗伯特也推手拒绝。

　　“啧，”亚特自己抽出一根烟点燃，“你俩可太无趣了。”

　　罗伯特和陈时深相视一笑，陈时深喝了口酒，用闲聊的口吻喊道：“将军……”

　　“陈记者，”他刚开口，就被罗伯特打断，“你以后别再叫我将军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

　　罗伯特小酌一口酒，咽下的全是苦涩与怅然。

　　“抱歉，”陈时深面露歉意说：“那……要不我和纪年一样，以后喊你先生吧！”

　　罗伯特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下这个称呼。

　　“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陈时深试探性地开口问。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罗伯特了解到陈时深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便没有拒绝地回答：“陈记者请讲。”

　　陈时深看了眼不远处正和卫翊聊天聊得很开心的纪年问：“您和纪年是怎么样认识的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按理说很难有交集，但你们不止交集了，还相处得这么好，所以我有些好奇。”

　　“我和年年，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罗伯特看着手中淡蓝色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我们相遇完全是靠缘分了。”

　　那个夜晚，是他被逐出战队不久的一个夜晚。那段时间，他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和失败整日酗酒，可是酒精麻痹过后，他还是很痛苦，因此他想用死亡来解脱自己。

　　那天，他带着酒走到海边，从黄昏喝到深夜，等最后一滴酒也进入喉管，他站起身，准备走向大海时，就听见一个人站在海边哭着大喊。

　　“为什么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父母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为什么？”

　　小孩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罗伯特也跟着苦笑一声。对啊，为什么是他，他又做错了什么？

　　听小孩喊完，他想看看小孩还会做什么，打算看完这场热闹再去死时，只见小孩抬起脚，一步一步往海的深处走去，他不得已站出来叫住他。

　　“小孩，你的人生才开始，一切都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你为何要想不开？”

　　这番话在问小孩，同时也在问他自己。

　　小孩眼含泪光回过头说：“我爸妈都自/杀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下去了。”

　　许是小孩太过年轻，他不忍心，又或许是小孩的眼睛太无辜，他想让那双漂亮的眼睛再看看这个世界。总之就在那一瞬间，他对小孩说：“既然不知道怎么样活下去，那就跟着我一起活下去吧！”

　　后来，十八岁的纪年跟着三十岁的罗伯特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各种各样的生活。最初的他们，因为观念和年龄的差距，时常发生争吵和冷战。

　　可能，他们也非常清楚这个世界只剩对方可以依靠，便慢慢为对方改变自己，成为对方最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

　　“你们肯定会觉得，年年遇上我，是他的幸运，其实不是，能遇上年年，是我的幸运。在那些孤独无望的日子，是他陪在我身边，带着我走了出来。”

　　“比起他离不开我，实际上是我更离不开年年。”

　　当初的那句“跟着我一起活下去吧！”，更多意义上是，带着我活下去吧！

　　罗伯特在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直落在纪年身上，纪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甜甜一笑。

　　“诶，卫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怎么每天都愁眉苦脸的。”纪年见卫翊一个人喝着闷酒，关心地询问他。

　　“没什么。”卫翊沉闷地回答。

　　“是因为陈老师吗？”纪年没有理会卫翊的回答，直接把想问的问了出来，还特意把陈记者换成了陈老师。

　　卫翊握住酒杯的手一顿，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反正没有去回答。

　　“陈老师真的好好哦！”纪年望着陈时深的背影说：“温柔，善良，优秀，工作能力强，关键还特别好看。”

　　纪年明明是在夸赞陈时深，卫翊却感觉到十分自豪。然而这个自豪只持续了几秒，他就听见纪年问：“卫翊，你是不是喜欢陈老师啊！”

　　这个问题宛如炸弹一样在卫翊脑海里炸开花，他拿酒杯的手握紧又松开，思绪也在脑海里飞速流转几轮后，他认真地盯着纪年眼睛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纪年，你知道吗？”

　　“嗯……”纪年沉思了半晌答：“喜欢就是，你时刻想黏着这人，看见这人，更想永远陪在他身边。你会为他放弃很多原则，把你变得不再像你，你会想尽量迎合他，满足他，让他开心。”

　　“这些，大概就是喜欢吧！”

　　“是吗？”卫翊用持疑的眼神看着他问：“按你这么说，纪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噗……咳咳咳。”

　　正喝着果汁的纪年被卫翊直接问得呛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卫翊会把这个话题绕到他身上了。

　　纪年从手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边擦嘴边问：“这不是在说你吗？怎么又说我身上来了？”

　　“我……”卫翊低下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迷茫答：“我不知道。”

　　事实上，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到底是不喜欢陈时深，还是他根本不敢承认这个结果。

　　纪年说的这些，的确有些是他对陈时深的心理状态，可是在这之上，他不敢特别靠近陈时深，也不敢做出亲昵的行为举止，这样的他，是真的喜欢陈时深吗？

　　而且，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这些问题把卫翊困扰的愁眉不展，而另一边的三人组在一起相谈甚欢。等聊得差不多后，三人走到卫翊和纪年跟前，陈时深见卫翊情绪低落，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卫翊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纪年站出来替他回答说：“感情上遭遇挫折，一时想不开。”

　　“噢？”陈时深不禁挑挑眉头，“是你去相亲的那个小姑娘吗？”

　　“你去相亲了？”纪年吃惊地看向他追问。

　　“没有，那不是相亲。”卫翊暴躁地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时深解释：“我和你说了，那是我爸朋友的女儿，他们只是想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不是相亲。”

　　陈时深没想到卫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愣了一下后，略带几分歉意说：“抱歉，我只是想逗逗你。”

　　听见陈时深的道歉，卫翊的怒火瞬间熄灭。他垂下头，像一只受了伤的大狗狗似的开口：“没事。”

　　他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疼。身为他的老师，陈时深免不了安抚几句：“好啦，就像你之前说的，你家世好，长得又帅，只要再耐心一点，不会有小姑娘不喜欢你的，别难过了。”

　　“不是小姑娘……”卫翊咕哝出这句话。

　　他声音很小，酒吧内很嘈杂，陈时深没听清他的话，便追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种话，卫翊肯定不会再说第二遍。

　　纪年夹在中间，朝二人各看了一眼，接着会心一笑。他靠卫翊近，陈时深没听清的那句话，他听清了。
　　不过他没打算插手这件事，这是卫翊的感情，过程如何，结局如何，需要卫翊自己选择和抉择。

　　“先生，陈记者，亚特先生。”纪年站出来，对着面前的三人喊了声，“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要不就回去休息吧！”

　　按照正常时间来算，现在是白天的下午一点左右。他们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又在这种喧嚣的环境里喝了大半天酒，睡意在纪年提出这个建议后，全都涌了出来，因此无人不赞同这个安排。

　　五人离开欢乐场，走进熙熙攘攘的大街，耳边的重金属音乐声立刻变成了人声鼎沸的欢笑声。陈时深抬头看了天，发现进城时的纯黑夜空，在此时变成了绿蓝紫交相辉映的绚烂。

　　绿色是这场绚丽的主色调，它呈放射性光线从天上散落下来，似一张绿色的幕布悬挂在半空。蓝与紫点缀于这张幕布之间，使其看上去更加华丽震撼。

　　“哇，居然是极光，好漂亮啊！”纪年仰望着天空，发出情不自禁地感慨。

　　另外三人也抬头看去，全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叹住。

　　陈时深举起手往夜空伸出，好似想触摸到这抹绝色一样。可是他不管怎么样伸，都无法碰到，只好发出由衷的感叹。

　　“蓝星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