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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噩梦(二) ...

  •   战区临时搭建的医院内。

      陈时深如行尸走肉般坐在手术室外,眼前全是卫翊扑向他的情形。

      卫翊将他死死护在身下,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说着“陈时深,别怕”,而他的泪水顺着卫翊的手指滑落,最后这人悄无声息倒在他身上,无论他怎么样哭喊推耸,卫翊都毫无动静。

      “时深,”穆尔疲倦地走到陈时深身旁坐下,“没事的,卫翊曾经和我说,他在战场上运气一向很好,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能平安度过。”

      话虽如此,但陈时深的脑海里全是卫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地被推进手术室的画面。

      他双手掩面,哽咽地说:“都是我,我就是个克星,如果没有我就好了,都怪我……”

      一个乔源,一个卫翊,都是穆尔现有的人生里占比很重的人。若说他对陈时深没有怨,肯定是不可能的,可他也很清楚,这两个人出了意外,陈时深所感受到的痛苦比他多之又多。

      穆尔继续宽慰:“时深,卫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然而现在的陈时深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保持头埋于双手间的姿势,整个人都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出来。陈时深和穆尔同时起身走过去,陈时深颤着声音先问:“医生,刚刚送进去的战士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紧蹙着眉心答:“病人情况不是很好,伤得太严重了,我们这里设施不完善,无法实行高难度手术救治,只能先做一些简单的清创,然后向上级请示送往最近的大医院救治。”

      “不用请示了。”穆尔道:“你们先安排,剩下的我来解决。”

      “好。”

      医生离去后,穆尔转身看向陈时深说:“时深,接下来的事情是一场硬仗,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养足精神了再来陪卫翊。”

      “不了,”陈时深直接拒绝,“我想去看看他。”

      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穆尔知道陈时深有多倔。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嗯,去吧,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谢。”

      与穆尔分别后,陈时深独自走去重症监护室。他站在玻璃窗前,痴痴地凝望着浑身被/插满管子,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卫翊。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双手搭在玻璃上,呜咽地喊了声:“卫翊……”

      都怪他,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他就好了。乐衍和乔源都是因他离去,如今卫翊也因他躺在这里,他除了会给人带来不幸,什么也带来不了,他当初就应该和亲生父母一样死在战争中。

      消极悲观的情绪淹没陈时深,他觉得自己才是该死的人,他也真的想去死。可余光扫过病床旁的心电血压监护仪,上面还在跳动的数字告诉他,卫翊还活着,他不能去死,他要陪着他。

      想到这些,陈时深又想起些别的事。他退到身后的塑胶椅上坐下,调出全息屏给布莱兹拨去视讯。

      “时深,怎么了?”布莱兹很快就接通视讯,在另一端询问。

      “老师……”陈时深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布莱兹,语气也带着歉意开口:“对不起,这个新闻我做不了了。”

      “时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布莱兹很清楚陈时深是个答应了一件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除非遇到当年类似乔源那种事件……

      思绪到这,布莱兹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他希望是自己猜测错误,便用长辈的口吻关切问:“时深,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我是你的老师,也比你年长,遇到和经历的事情比你多一点,或许会给你一些好的建议。”

      “我看你神色有些疲倦,还有很重的黑眼圈,是不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你没休息好?如果是这样,你看要不休息一段时间,等你状态调整好一点了,我们再继续,你看可以吗?”

      他选取了一个较为平和的方式,想以此来打开陈时深紧闭的心房。

      果然,陈时深在这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老师的关心下哽咽:“老师,对不起……”

      陈时深哭出声:“卫翊……卫翊他为了救我,如今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我不能离开他,我不能没有他,老师,我不能再失去卫翊了……”

      尽管猜到了结果,也做好了心理防备,但听到陈时深哭着说出来时,布莱兹还是很难过,只不过他的难过里更多是因为心疼陈时深。

      爱人为救自己或死或伤,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很多人经历一次就扛不住了,他的学生竟要经历第二次。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卫翊真的没熬过去,他的这位学生还能活下来吗?

      “时深,”布莱兹哀叹地唤了他一声,“我曾听卫老夫人说,卫翊这小子命很硬。他小时候跟着别人去水库学游泳,那个水库很深,每年都有不少孩子出事,可卫翊这小子不怕,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出了意外,卫老夫人都以为他快淹死了,结果这小子不仅没事,还学会了游泳。”

      “卫老夫人还说,她在抚养卫翊的那些年里,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很多,卫翊每次都会因祸得福,我想这次肯定也是,他一定会没事,并且会有更好的事等他好起来。”

      “真的会没事吗?”陈时深像看见希望一样询问布莱兹。

      布莱兹肯定地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卫翊是个有福气的人,你也是有福气的孩子,你俩的福气加在一起,绝对会没事的。”

      福气……陈时深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这个东西的。但这一刻为了卫翊,他相信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他的福气加卫翊的福气,一定会保佑卫翊平安吧!

      “对了,”布莱兹倏地想到些什么问:“你和卫总说了卫翊的事吗?如果没有,就让我去说吧,毕竟我是你的上司,是我派你过去的,现在出了事,也算有我一部分的原因。”

      提及卫翊的家人,陈时深的脸色苍白几分。他确实没和卫翊家里说,甚至没想好怎么样说,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卫家的伤心和怒火。

      “时深。”布莱兹见陈时深不语,又叫了他一声。

      只见陈时深回过神,抿着嘴摇摇头:“老师,我自己去说吧!”

      卫翊受伤是因为他,加之他们的关系,这件事该由他去说。

      有关乔源家人的那些往事,布莱兹也曾听说。他不知道卫家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态度,可他不敢拿学生的一生去赌这个态度,他还是想自己去说,然而陈时深比他更加固执坚决,两人争执了许久,最终还是由陈时深去说。

      挂断布莱兹的视讯,陈时深调出卫铭的联系方式,迟迟不敢拨过去。

      当年的经历浮现眼前,他悬在半空的手指不自觉开始轻颤。他害怕那些事重演,可他又很清楚,就算重演,那也是他活该。

      陈时深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拨听键。之前他和卫翊有事都是联系戴安,因此卫铭在看见他打来的视讯时,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时深,是有什么事吗?”许是久居高位的缘故,卫铭就算很平和地开口,也带着一股属于领导的威严。

      还好陈时深是那种能力很强的员工,工作生涯里从未受到过来自领导的压迫,所以他感受不到这种害怕。

      只是他也并不轻松,卫翊的事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还是害怕的。

      卫铭见他迟迟不答,面上还带着倦意,忍不住问道:“是卫翊那小子欺负你了吗?你和我说,我帮你揍他。”

      听见卫翊的名字,陈时深的眼睛瞬间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卫铭,声音里全是自责地哽咽:“叔叔,对不起,卫翊为了救我被炸伤,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他话音刚落,视讯那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过了五秒,戴安跌跌撞撞地跑到卫铭身旁,盯着陈时深问:“小翊,小翊他怎么了?”

      “阿姨,对不起。”陈时深向戴安道歉:“卫翊为了救我受了伤,医生说伤得很重,需要转到其他医院救治。”

      陈时深调转镜头,对着ICU里的卫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憋不住地释放一些。

      “阿姨,对不起。”陈时深抽泣地继续道歉。

      “我就知道,”戴安似尘埃落定般开口:“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选择上战场那天起,我就猜到有这么一天的到来。都说子女是父母欠下的债,这话一点也没有错,他就是来找我们讨债的,让我和他爸不得安生,最后死都无法瞑目。”

      “不是的。”陈时深辩解道:“都是因为我,卫翊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受伤,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他。”

      “不怪你,”戴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算没有你,这件事也会发生,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这孩子脾气倔,性子也莽,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出事是必然的。”

      “倒是你,时深,”戴安把话题拉回陈时深身上劝慰:“这两天辛苦你了,你不要自责,这都是他的选择,我们尊重他的选择。不过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是一场硬仗,你需要一个好的身体,才能陪他去打这场硬仗。”

      陈时深彻底哭出了声,他一边哭一边和戴安道歉。戴安知道,卫翊出事,陈时深的难过一点也不比他们少,她努力地安抚陈时深。

      等陈时深的情绪好些后,三人又聊了一下卫翊的具体情况和一些转院的信息,确定好了卫家人去医院的时间,陈时深才恍惚般地挂断视讯。

      他起身站在玻璃前,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人。刚才的视讯于他而言宛如一场梦,没有责怪,没有怨怼,只有温柔的安慰。

      正因如此,他心底的愧疚越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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