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故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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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男孩家的路上，陈时深了解到男孩名叫洛克，前段时间刚满十二岁。艾瑞尔在知晓男孩的真实年龄后，面上呈现出无比的诧异，他从未真实见过十二岁的男孩能瘦小成七八岁的模样。
由于这里常年战乱，食物变得极为短缺，孩子们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下营养不良，生长发育都达不到正常小孩的水平。
这是艾瑞尔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但不是卫翊和陈时深第一次见。两人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次，陈时深的人生前五年甚至在这种地方生活，因此两人并没有表现很多的惊讶。
“你很喜欢足球吗？”陈时深走在洛克身旁，看着他一路走一路踢着足球。
“嗯，”洛克捡起足球，如珍宝一样抱在怀里，“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足球巨星，可我爸爸说，出生在我们这里的人，不配拥有梦想。”
洛克说后面的话时，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失落。
“怎么会，梦想是公平的，每个人都配拥有梦想。梦想是生活里的乌托邦，正是因为有了梦想，我们才会不断往前，不停努力，最终抵达梦想的彼岸，从而实现所谓的梦想。”陈时深的手贴在洛克的头顶，“梦想，是我们努力生活的希望。”
洛克垂着头，身上多了几分茫然的气息。陈时深没有再多说，而是用近几年星际上发生的足球新闻挑起话题，与洛克聊了一路。
洛克家在一幢被炮火炸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危楼里，这栋楼一共六层，洛克家在第三层。一行人跟着洛克穿过暗无天日的楼道，在一扇只剩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这是我家。”洛克推开一扇铁门，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陈时深跟在卫翊身后走进这间不足三十平的房间里。房子很小，但五脏俱全，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有，家里还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见这个家里的女主人的用心。
“你们坐着休息一下吧！”洛克从床底掏出几个小圆凳。
陈时深走向小凳子时，视线正好落在对面墙上的全家福里。照片里的一家四口很幸福，男人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搂着妻子，笑得十分畅快，妻子双手搭在小男孩肩上，眼睛里溢出的全是幸福。
然而，陈时深并没有关注这一家人拍这张照片的幸福，他的注意力全被照片上的男人吸引，这人太过眼熟。
“老师……”艾瑞尔颤着嗓音喊了声。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照片上，尤其是在看清男人长相后，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卫翊和洛克被两人的反应弄得好奇，同时往照片看去。洛克先出声解释：“这是我们家的全家福，后面是我爸爸和妈妈，爸爸手中抱着我妹妹。”
“那你爸爸……”艾瑞尔怀着一丝侥幸追问。
洛克答：“我爸爸去其他星球打工了。听我妈妈说，爸爸有一个朋友在尔浦湾星发了财，就带着我爸爸一起去，等我爸爸赚钱了，我们就搬离这里，去一个和平的星球生活。”
“不过……”洛克的声音低落几分，“我爸爸最开始过去的时候，还经常和妈妈联系，这段时间，他都不怎么联系我们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我妈妈快急死了。”
说完，他想起陈时深和艾瑞尔刚刚的反应，望着两人追问：“你们问我爸爸，是不是见过他呀？他还好吗？”
艾瑞尔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便向陈时深投去求助的目光。
陈时深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答：“没见过。不过你爸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挺像的，我看见照片的时候，还以为是他偷偷来这里结婚成了家，吓死我了。”
陈时深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胸口，含着笑继续说：“后面走近细看，发现你爸和我朋友区别还是挺大的，我害怕的心才落回实处。”
以假乱真地解释完，陈时深见洛克面上还有几分狐疑，便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问：“洛克，你家里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洛克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带着陈时深去倒水，两人一起顺便给另外两人倒了两杯，三人在洛克家歇了半个小时左右，最终是陈时深以有工作为由，带着卫翊和艾瑞尔离开了洛克家。
等走到楼下，卫翊见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人，于是挤到陈时深身旁问：“洛克他爸什么情况？”
陈时深敷衍答：“我刚刚在上面不是说了吗？”
“啧，”卫翊表现出丝毫不相信道：“你那话，顶多能骗骗小孩。”
而且，他太清楚陈时深的社交圈了，里面根本没有人和洛克他爸长得像。
“你不就是个小孩嘛！”陈时深顺着他的话逗他。
卫翊斜睨了他一眼：“是是是，我是小孩。那陈老师，求您发发善心，满足一下您家小孩的好奇心吧！”
陈时深被这句“您家小孩”逗乐，接着他又听见卫翊追问：“你们真的见过洛克他爸？”
这次的陈时深没卖关子地点头答：“嗯，在尔浦湾星的时候。”
卫翊听到陈时深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忍不住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时深望向远处的荒凉，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天的画面。哭喊、枪支、死亡，无一不在诉说乱世中的人命多轻贱。
“我们在尔浦湾星候车的时候，遇到洛克的父亲携枪支闯入候车厅。他应该是想离开那个地方，但一个女人紧随其后，还联合当地的执法者将其枪杀。”
陈时深简短地概述了一下当时事件，卫翊听完蹙起眉心问：“死了？”
“嗯，”陈时深点点头，“死了。”
他亲眼看见他倒在自己面前，还知道他叫巴赫。
那位父亲明明想通过努力来改变生活，不承想被人骗去那地狱。他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回到故土与妻儿团聚，没想到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土地。
“那你……你们没事吧！”卫翊原本想问陈时深，随即瞥到艾瑞尔的身影，于是把‘你’改成了‘你们’。
“没事，”陈时深答：“虽然尔浦湾星在边际，但终归属于星际联盟管辖，他们不敢把事闹大，只能快速把事情解决，以免节外生枝。只是……”
后面的话陈时深有些开不了口，另一边的艾瑞尔便替他开口：“我们没想到那是洛克的父亲，更没想到会遇见洛克。如果……”
如果他知道那是洛克的父亲，他好像还是什么也做不了。那个地方的光明已被黑暗笼罩住，当时就算冲出去，也不过是再添两条人命。
“老师，”艾瑞尔像想到什么，激动地望着陈时深说：“我想写篇稿子，向世人揭开这个地方的黑暗。”
陈时深很欣慰艾瑞尔能以笔为武器，与一切不公做抗争。他拍了拍艾瑞尔的肩道：“好，我等你的这篇稿子。”
艾瑞尔在陈时深的同意下更受鼓舞，他恨不得立即回去动笔。然而比起这些，陈时深更担心这缺少了主心骨的孤儿寡母，他们该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时深只要去中心城，就会去找洛克聊聊天。有一次他找洛克时，正巧碰到了洛克的母亲，他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陈时深隐隐察觉她知道了巴赫已死一事，只是她身为母亲，是孩子们最后的依靠，她把一切苦痛全忍了下来。
母亲，永远是神一般的存在。
在十二月下旬的时候，堪克城与以堡将开启第三次战争。
消息来得很突然，陈时深最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战争的前一天，他才有种自己真的要回到战场的真实感。
是夜，陈时深正准备睡觉时，听见窗外传进一道石子落地的声音。他怔了怔，起床将衣柜最里面的两罐啤酒拿出，随后走出门去。
在他们宿舍的斜对角处，是战士们集合训练的场地。陈时深走在那临时清理出来的操场上，操场的另一头是背对着他坐在台阶上的穆尔。
穆尔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他仰头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背部线条因常年的训练笔直硬挺，使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陈时深走到穆尔身后，像从前那样把酒贴在穆尔脸上问：“喝吗？”
穆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酒，再仰起头看夜空，整个过程没有说过一个字。
陈时深嘴角勾了下，这段时间穆尔总是躲着他或者是敷衍他，今天他既然主动约他，那他肯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争取让他们关系破冰。
陈时深走到穆尔身旁，与他并肩坐在台阶上，一起仰望夜空。
两人都不知该如何说出第一句话，就这样坐了半晌，陈时深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也想好说些什么时，结果听见穆尔先开口：“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陈时深怔了下，随即笑然，看着漆黑的夜空说：“这明明是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你。”
如果说还好，那样显得乔源于他很不重要，可若说不好，身为朋友的穆尔会难过吧。
沉思了片刻，陈时深决定实话实说：“阿源离开的最初那三年，我挺痛苦的。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处于黑暗之中，无尽地被送去医院，做各种治疗。”
由于病得很严重，治疗的时间也很久，那三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陈时深都记不清了。
“我不是故意卖惨啊，”为了缓解气氛，陈时深故意道：“那三年实在太难熬了，感觉自己也差不多去地狱走了一圈。后来，等病好了一些，公司珍惜我的天赋，就把我安排到一个轻松的部门摸了两年鱼。”
“你呢？”陈时深说完自己的事情，反问穆尔：“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穆尔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后说：“就那样吧，没了乔源，我成了班长，整天训练实战，日子还挺充实的。”
“那就好。”
不管穆尔的充实是真是假，陈时深都希望他能因为那些所谓的充实，短暂忘却乔源离世的痛苦。
“我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穆尔问。
陈时深喝了口酒点头：“嗯。”
穆尔说：“你喜欢的真的是卫翊吗？”
作者有话说第106章 故人（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