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厚》顾慎川

14、第 14 章

　　林序决定以后要当一名创作型歌手的那周起，便在为他的梦想做准备了。

　　他找到了北城艺术学院一名演唱专业教授的网络公开课，跟着老师来做声乐训练。其实卢艺思给他请了一个声乐老师，但是林序觉得不同的老师教同一个东西的区别也是很大的，他有野心，想要“集百家之长”。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在家里除了练琴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林序站在镜子面前，按照老师说的方法“观察自己”，他要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找到最佳状态。呼吸的时候，上胸部不能动，急速呼吸的时候扩展的是腰腹的地方，而非胸部，呼吸在演唱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呼吸不好，一切白搞。累了的时候要适时休息，不能强行练下去，欲速则不达几乎是任何事情通用的道理。

　　他在练习滑音的时候，卢艺思敲门道：“小序？”

　　“诶。”林序应了一声，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打开了门，“妈妈，怎么了？”

　　卢艺思问：“要不要去看陶瓷展？”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林序今天起得很早，已经完成了钢琴练习的任务，他拥有了自由，便问：“什么陶瓷展？”

　　卢艺思说：“你潘叔叔有个做陶瓷生意的朋友，去了陶瓷展办展览，给我们送了几张内场的票，听说内场的会展布置得很好看，你想不想去？”

　　林序纠结了几秒，比起去看陶瓷展，他更想待在房间里面继续练习声乐，但他刚想拒绝的时候，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要当创作型歌手，他要“创作”，就必须得多看多听多感受。去陶瓷展内场正是一个感受的机会，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呢，这次不去，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想去。”

　　“那收拾收拾，妈妈带你去。”

　　“潘叔叔呢？”

　　“他已经去了。”

　　林序知道了，如果自己不去的话，那么卢艺思也不会去了。林序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用保温水杯装了一瓶水，就坐上车出发了。

　　“最近学习辛苦吗？”卢艺思问了一个已经问过上百遍的问题。

　　“国内的高中生哪有不辛苦的？不过我还好。”林序实话实说，他感谢自己聪明的脑袋，让他比别人少了些辛苦。

　　卢艺思说：“再坚持一年多，就可以解放了。”

　　林序“嗯”了声，心里有些忐忑：“等我考上大学，专心学好自己的专业就可以了。”

　　卢艺思说：“有信心考上北城艺术学院吗？”

　　林序说：“有。”他对文化课和艺考都挺有信心的，害怕的只有意外，万一艺考或者高考失利，他就复读，反正他得考上北城艺术学院，得当霍钰成的师弟。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霍钰成发了条消息：【我要去看陶瓷展了，你看过陶瓷展吗？】

　　霍钰成没有回他，他自顾自地说：【我们拿到了内场的票，虽然不知道陶瓷展为什么还有内场外场的区别，但听说内场布置得很好看，等会我拍给你看。】

　　卢艺思问：“小序，你在跟谁聊天？”

　　林序说：“朋友。”

　　卢艺思狐疑道：“跟朋友聊天……至于笑得这么高兴？”

　　林序收起手机，问：“妈妈，你在怀疑什么？”

　　卢艺思问：“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我才没有呢。”林序想到霍钰成的脸，在心里重复了一句，我才没有呢。

　　“最好是这样。妈妈不是封建时代的人，不是不允许你这个年纪谈恋爱。但是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等你考上北城艺术学院了，只要你好好学习好好弹琴，其他的事情妈妈都不管你，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林序捂住耳朵：“妈妈，别念了。”

　　卢艺思问：“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林序真怕卢艺思的絮絮叨叨，“我两只耳朵都记住了。”

　　卢艺思瞥他一眼，岔开了话题：“等会去到陶瓷展，妈妈要去找你潘叔叔，你自己去玩，但是不要跑出去，知道吗？”

　　林序说：“知道了。”

　　卢艺思将车开到会展馆内停好，林序拿着自己的保温杯下车了，他要保养嗓子，现在几乎都只喝温水了。他们进了展馆，外场是不需要看票的，但外场的展位确实都不怎么好看，没有吸引到林序的关注，于是林序没有停留，跟着卢艺思进内场了。

　　林序甫一进去，就被一个海洋馆似的展位吸引住了，他走进去，两侧是海浪的褶皱，翻涌的浪花摇荡着雪白泡沫，中间是狭窄得仅供两人通过的通道，碧波蓝填满了人的眼睛，林序仿佛置身于大海中心。

　　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脑海里响起大海的旋律。来对了，林序想，来这趟的决定做得实在是太对了。

　　他往深处走去，才发现这条隧道也没那么长，只是因为曲折，所以感觉走得久了些。里面的空间很大，四周依旧是起伏的海浪，展柜上摆放了许多陶瓷展品，都是海洋系列的。他知道这种展位都是在展览结束的当天便会拆掉，他想，为了宣传海洋系列的陶瓷展品，他们不知道花费了时间建造了这个几天后就会被抹平的“海”。林序往很俗的方向想了下，他们真的能回本吗？但从商业利益的角度来看，金钱并不是衡量是否值得的标准之一，扩大品牌影响力、提高品牌知名度同样是举办展会的重点……

　　林序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

　　他走到一个算是“前台”的地方，几个小姐姐坐在那里，其中一个笑着问他：“你也对我们的陶瓷感兴趣吗？”

　　林序没想到有人会跟自己说话，他一看就是个高中生，根本不是目标客户。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小姐姐问：“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参加活动可以送一套清明上河图的书签哦。”

　　林序问：“什么活动？”

　　小姐姐抽出一张深蓝色的卡纸，放在林序面前，说：“很简单，只需要画一张简笔画就可以了。”

　　“画一张简笔画？”林序觉得这确实很简单，“画什么都可以吗？”

　　“对啊，你想画什么都可以。”

　　林序想了想，画了一个跳跃的身影。他不怎么会画画，但还是很认真地将手臂的弧度给画出来了，起码能看出来这是在跳舞。

　　小姐姐“哇”了一声，说：“在海洋中翩翩起舞，与水的阻力对抗，就好像跟命运抗争那样，这种感觉很好诶。”

　　林序笑道：“我只是随手画的，没想那么多。”

　　小姐姐递给林序一个书签盒子，说：“这是奖品，里面一共有十二张书签，你可以打开看看。”

　　“谢谢。”林序打开了书签盒，发现里面是每一张书签都是清明上河图的一小部分，十二张书签连在一起，便是这幅传世名画的一角了。

　　他忍不住说：“你们公司是为了送书签，专门做了个画画的活动吧？”

　　小姐姐说：“是啊，谁让我们老板财大气粗呢？”

　　有钱任性，说的就是这样的公司。

　　小姐姐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林序说：“我跟我妈妈一起来的，她去……看别的展位了。”

　　“这样啊。”小姐姐还没忘记自己的工作，“你可以让你妈妈等会也来我们这边看看，我们的展品都很不错的。”

　　林序应了下来，心想，可以让卢艺思也过来画点什么，然后再拿一套书签，到时候他就可以送霍钰成一套了，他们一人一套。林序想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抠门，不舍得出买书签的钱，只是觉得这里的书签都是非卖品，比外面可以用价钱来衡量的书签要更加珍贵。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霍钰成还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他跟小姐姐道别，回到隧道中，认真拍了几张照片，一一发过去了。

　　林序走出这个展位，看前面过道处人头攒动，觉得肯定有热闹的事情，便也挤了过去。他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才发现这个展会还请了两人来跳芭蕾舞，一男一女，跳着优雅的芭蕾，配合默契，后面还有钢琴伴奏，人群中时不时响起欢呼声。

　　林序心想，这个陶瓷展还真是下了血本，居然还请到了专业的芭蕾舞者来跳舞。

　　他举起手机，正想拍一张照片的时候，猛然愕住。他刚刚只是瞥了一眼，便拿起手机打算拍照，再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男舞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要发送照片的对象霍钰成。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表演？

　　林序放下手机。

　　他也不想看不起这个地方，艺术应该雅俗共赏，但在林序的心中，霍钰成这样的舞者，应该要在很大很好的舞台上表演，成为耀眼的存在。底下坐着的应该是真心喜欢芭蕾、喜欢舞蹈的人，而不是一群只会拿着手机拍照，说些“哎呀跳得好高啊”“哇转得好快啊”“我都晕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晕”等等这样的话的人。

　　林序紧紧地盯着霍钰成，完全看不见霍钰成的舞伴，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霍钰成，但霍钰成的目光没有落在人群中，哪怕只有一瞬，所以他没有看见林序。

　　几分钟后，钢琴声止，霍钰成和舞伴做了个感谢的动作，便退回幕后了。

　　林序听到旁边的人讲话。

　　“这是最后一舞了吗？”

　　“对啊，他们都跳一天了。”

　　“好可惜啊，我才刚刚来，都没看到完整的。”

　　“有什么好可惜的，你随便在网上搜芭蕾，看那些世界级芭蕾大师跳舞，比他们的好看多了。”

　　“话虽如此，但从屏幕上看，跟在现场看的感觉不一样的啊。”

　　林序听不得别人这样评价霍钰成，霍钰成虽然不是世界级的芭蕾大师，但是他有他的风格，他是一名很优秀的舞者。林序捏紧拳头，狠狠剜了两人一样，留下一句：“你们懂什么？”说完就往展会里面跑去，根本不给那两人反应的机会。

　　他在展会内没找到霍钰成的身影，问了一个展会的员工：“刚刚跳芭蕾的那个男生去哪了？”

　　员工说：“哦，他的表演已经结束，应该是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谢谢。”林序跑出两步，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问：“洗手间在哪里？”

　　员工指了个方向：“从这里出去，直走五十米，右拐就能看见了。”

　　林序这回连谢谢也来不及说，怕霍钰成换完衣服就跑了，他跌跌撞撞地绕过人群，往厕所冲去。

　　他跑到男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拎包出来的霍钰成。因为要表演，霍钰成的脸上还带着妆，他没来得及卸，打算先回去。林序看见霍钰成的卧蚕上有亮晶晶的碎钻，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霍钰成捏着手机，他已经看见了林序的消息，自然知道林序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他还没有回复，因为没想好怎么回复。

　　林序微微喘气：“我刚刚看到你跳舞了。”

　　霍钰成抿了抿唇：“我没看到你。”

　　林序说：“你当然没看到我，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观众，你根本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表演，是不是？”

　　有人要进洗手间，霍钰成拉着林序的胳膊往旁边退了一步，说：“先离开这里。”

　　林序的倔脾气上来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霍钰成问：“你很喜欢在厕所门口讲话吗？”

　　林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这不是在哪里问的问题，而是他有没有资格问这样的问题。霍钰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做些什么，都是他的选择，自己有什么资格干预呢。林序想到这里，垂着头往外走，霍钰成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走着走着，林序走到了内场门口，他要出去的时候，霍钰成终于拉住了他：“你的票还留着吗？没存的话，出去后就进不来了。”

　　霍钰成出现后，林序对陶瓷展失去了兴趣，他说：“没关系，我不进来了。霍钰成，你可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不想回答的话，那就算……”

　　“对，我根本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表演。”霍钰成打断了林序那句“算了”，低头直视他的眼睛，“但我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