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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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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十二月。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长廊上,去小厨房端药回来的春婵瑟缩了下,寒风迎面而来刮得她的脸疼,为了不受这冷风折磨,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进了屋。
外面冰冷一片,扶云院内屋却温暖如春,地龙已经烧上了,刚刚郡王妃喊着冷,下人又添了暖炉,春婵才进屋不久,竟生生发了汗。
往年主子可没那么怕冷,许是生病身体弱了些。自郡王爷去世后,主子的身体就像是一夜被掏空了,一日更是比一日差,今年更比往年冷,主子这身子一个不查就发了热,府医开的药一碗一碗喝下去,却也不见好。其实,春婵知道主子是太过思念郡王爷了。
从前听城东的老先生说书,每每听到“相思成疾,药石无医”这句话都觉得夸张,现在她觉得情爱是最可恶的玩意,把她家夫人害成什么样了?
绕过屏风,春婵蹑手蹑脚走近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透过幔帐依稀能看清拱起的一团。
“夫君,长缨……”
床上的女子嘴一张一合,在低声呢喃着什么,春婵把药碗搁置一旁的矮桌上,撩起幔帐。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身子骨已是十分瘦弱,嘴唇干燥起皮,鬓角处的头发已经发白了,脸上汗涔涔的,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
春婵一时泪意上涌,拧湿手帕正想给她擦擦,一触即离,底下的皮肤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春婵一时大骇,连滚带爬去喊人,“快来人啊,快去请府医。”
府医住的院子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夏莹就领着人匆匆赶来,连带的惊动了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 屋内侍奉的小丫鬟纷纷行礼,长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转身进里屋去了。
“这屋里怎生的这么热。” 一进里屋,长公主差点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晕,好不容易缓过来,就见里屋床榻上如山高的锦被,而锦被底下的人一脸苍白毫无生气,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最后叹息留下一句“冤孽。”
儿子儿媳成亲几年后的相处她也看着了,不冷不淡,怕是她儿子一厢情愿,奈何她儿子一根筋,喜欢就是喜欢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想临了临了发现儿媳是对他有情的,可是又能如何?终究是迟了。
夫妻俩一个傲气,一个闷葫芦,互相磋磨着。
“唉。” 长公主叹了口气,对着诊脉的府医方老先生低声询问,“可是如何了?”
方老先生捻了捻胡须,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遗憾道,“怕是不中用了。”
长公主只觉天旋地转,手撑着桌角稳住了身体,开口已是带着哭腔,“怎会如此?她还这般年轻!”
方老先生往外看了看天色,“怕是挨不过年底了。”世子妃没有求生欲望了。
一语宣判了结果。
春婵、夏莹哭声应声而起,她俩是郡王妃的陪嫁丫鬟,自小在她跟前伺候着,感情自是常人无法比的,两人的心好似要被剜去了一般。
外面云层黑压压一片,雪又大了几分。
跟方老先生说的一样,郡王妃谢云迟最后没有挨过那一年,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永远走了,甚至没有舍得看新开的腊梅一眼。
谢云迟是笑着走的,回光返照的时候她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位翩翩少年郎季持之,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喊他“夫君”,比任何时候都缱绻情深。
父亲给她取名叫云迟,希望她如云般悠闲,如云般自在,一切美好在前头,要慢慢走。她的一生都在“迟”字,她总是错过许多。
季以恒,如果有来世,你会爱我吗?
……
谢云迟只觉自己轻飘飘的,风把她吹到一个院子里,里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十分热闹却显哀戚,她在人群中间飘过直直去看那棺椁,牌位上写着:“承平郡王妃季谢氏。”
她后知后觉,哦,原来她已经死了。
来哭灵的人很多,但那位哭得鼻涕直流,太丑了点,她记得他。
我该去找夫君了,谢云迟想,临走前,她又看了灵堂最后一眼,再看那些熟悉的人一眼。
……
谢尚书府的海棠花开了,谢夫人是极喜欢海棠花的,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海棠花会,今年却是没有空闲时候,她正忙着给操持小女儿的婚姻大事。
这谢小娘子谢云迟可是京城五大才女之一,才华出众也就罢了,人也是长得极美,为人最是温柔有礼不过。这等女子,婚事自不必多愁,因着宫里淑妃和谢夫人关系甚笃,谢云迟自小就跟五皇子定了娃娃亲,虽还未正式下聘,可京城人人都认定了谢云迟就是未来的五皇子妃,原本是极好的姻缘,可惜天公不作美。
今年四月,谢云迟陪着家人去给丞相贺寿,不知怎么的,竟跌入水中,好巧不巧被经过的荣安郡王所救,春日里衣衫单薄,又是入了水了......
且不说谢云迟为何会去丞相府相对偏僻的池塘,也不提那荣安郡王的经过是否太过巧合,只说谢云迟跟荣安郡王有了肌肤之亲已成事实,这娃娃亲怕是结不成了,果不其然,五皇子隔天就亲自入谢府还了信物。
这厢皇子妃变成郡王妃,谢夫人也不是非得让女儿成为皇子妃不可,只是谢云迟和五皇子自小一处长大,青梅竹马,互相知根知底的。这多好的姻缘,怎么就这样没了呢?谢夫人心有郁郁,再说她虽是妇道人家,也隐隐觉得女儿落水一事太过蹊跷,不过她女儿自落水后昏昏沉沉问不出所以然来,谢大人又不愿多说,木已成舟,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筹备婚礼事宜。
这婚事来得突然,谢夫人前前后后操持了近半个月才把一切妥善安排好,就是......
就是她那小女儿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整日迷迷糊糊的,婚礼之事跟她讲了也不知道听进入几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谢夫人心里有点忐忑,她的女儿她知道,谢云迟在外人眼里是端庄守礼、温柔婉约的谢大小姐,其实性格倔着呢,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唉。”谢夫人望着天上大片乌云叹了口气,要下雨了,京城这时节多雨,不知几天后如何?
一夜细雨缠绵,今晨好不容易歇会了,这会子又下,春婵不过是去前院那里铺子里送来的嫁衣,险些被雨淋了个透心凉,入了屋正想着和夏莹说说,不想被她先一步捂住了嘴。
小点声,夏莹张了张嘴压低声音说,说完用食指暗暗指了指里屋,春婵探头一看,只见她家小姐神色恹恹,透过窗望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婵吐了吐舌头,最近的小姐很奇怪,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前几天她又是哭又是笑的吓得几个丫头险些以为她着了道,差点跑去让夫人请了道士驱驱邪,最近几天平平无事,但她能看出小姐眼里有时袒露着哀戚。
是为了五皇子退亲一事吗?春婵觉得不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没有丞相府那一出,小姐真的会嫁五皇子吗?那是为了跟荣安郡王的亲事吗?春婵觉得也不是,如果小姐对这亲事很抗拒的话,应该会闹吧。
不得不说,春婵不愧是从小跟着谢云迟长大,对她的了解十分到位。前世谢云迟不就闹了吗?
“这要不要送进去啊!”,春婵举了举手上放嫁衣的盒子,跟夏莹打着商量,“要不要你送进去?”
夏莹自然推拒,眼前小姐对新的亲事没有什么反应,可难保看到嫁衣就有了反应,这等烫手山芋,她才不会接。
两人一番推脱,一来二去,声量大了些许,谢云迟皱了皱眉,开口喊了两人,“你们在支支吾吾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进来。”
闻言,两人身体俱是一僵,随后先后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目光两人身上扫过,落到春婵手里的盒子上,待看清里头东西时,谢云迟心里一紧,心好像被谁抓了一般,而对面的春婵察觉到她的视线,上前一步,呈上东西,温声禀报,“小……小姐,这是锦衣坊送来的嫁衣,夫人让你补上几针,求……求个吉利。”
婚事匆忙,谢云迟又是卧病在床,嫁衣自然是没时间绣了,只能买,最后再让她补上几针意思一下,前世里她都没有在意的,谢云迟素手抚上那嫁衣,手心一片滑腻,锦衣坊的东西自然是上等好的,这嫁衣很是合身。
“取我的针线盒子来。”
话闭,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还是夏莹反应快,忙送不迭的给人拿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