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忘记你的城》羽化飞仙

8、第二章（3）

　　凌晨三点，阮筱筱还没有睡意，她一直守在小睿的床边。孩子哭得够了，挂着泪痕睡下，怀里还紧抱着snoopy。
　　Snoopy太小，没办法熨热孩子一次次被失望冲垮的心，他紧蹙的眉头也始终未曾展平。因为鼻塞，孩子略带鼾声的呼吸清晰可闻，阮筱筱心疼地想：为何小睿的出生不是被美好祝福，而是过早体味成人世界的冷暖人生？
　　答案谢金燕已经说得很透彻，足够在一颗滚烫的心中剖出血来。
　　阮筱筱或许天生就是个爱找麻烦的人。房铮的事，小睿的事，她没有撒手不管的气魄，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一次不行就多跑几次。
　　正当她以为事态会朝好的一面发展，岂料邓春成坐不住了。他应该是受到谢金燕的唆使，把矛头全部对准阮筱筱，警告她不要再去挑事。老板都动了怒，阮筱筱应该本分点。
　　可回到家发现小睿自闭倾向又加重了，这让她担心继续下去，会对孩子心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她衡量了许久，再次给谢金燕发短信，表明除非她回心转意，否则自己不会停止‘骚扰’。谢金燕或许察觉到她的耐力，很快回了一条：行，今晚来Blue guitar KTV，我们再谈。
　　阮筱筱见有转机，立马拎上外套准备出门。她扫了一眼趴在窗台望街景的小睿，走到他跟前半跪下来。阮筱筱摩挲着孩子被风吹得冰凉的脸蛋，在他营养不良而泛黄的面颊上，发现两股被风干的泪痕。小睿羞赧地埋低头，一边抽气一边用食指擦去掉下来的鼻涕。
　　阮筱筱深知，他是想家，想妈妈了。
　　“小睿，你乖乖在家。姐姐现在去找你妈妈，要妈妈陪小睿去动物园玩，好不好？”阮筱筱轻柔地说。
　　小睿垂着头，眼睛盯着鞋面。小拖鞋上的喜羊羊是他最喜欢的卡通英雄，就像姐姐也是他最亲近的‘大英雄’一样。大英雄说的话，他肯定是会听的。于是他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第一次抱住阮筱筱。
　　此时此刻，阮筱筱的膊头犹如压着千斤重担，沉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感觉视线被一股热气打湿，胀得有些生疼。但她坚强的昂起头，用尽气力逼回泪水，对着雪白的天花板深深吐出一口气。

　　走前阮筱筱嘱咐小睿不要趴在窗口，外面的风太猛。等她到了楼下往上瞧——小睿那张映在防盗窗透着稚嫩的脸，仿佛被铁栏切成无数个碎片，而每一个碎片都霸道的钻进阮筱筱心底。
　　小睿无辜而渴望被关爱的眼神，与她不堪回首的童年紧密重叠起来。这或许就是她无法漠视的原因之一。

　　没多久，阮筱筱来到了KTV门前。她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仰视被霓虹灯拥簇的Blue Guitar，一夕间竟然举步维艰。
　　她清楚谢金燕就在里面，或许已经开始忙活生意，尽管这个时间非常不适宜，可也是唯一能接近谢金燕的途径。
　　为了私底下那点盘算，也为了那个单薄的小身影，她决定铤而走险。

　　在这里，没有任何的禁忌，你无需对任何人交代，也无需为任何事负责，你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享受最原始的宣泄：鼓噪的音乐，迷离的灯光，青年男女放肆的纵欲；还有许多已经不年轻的脸孔，扎堆在年轻女人脖头，胸口；一张张挤着褶子已然松弛的面皮上，正洋溢着失去多少年的青春与满足。
　　年轻男女疯狂扭摆着，似乎拥有怎么也糟践不完的黄金年月；而年长的男士，则挥洒着火热的票子，从跪拜身下的稚嫩身躯中，苛索着海市蜃楼般的热情。他们沉醉在这片灵与肉的伊甸园里，没人愿意苏醒。
　　阮筱筱的心也酥了，如果真能一醉不醒，该有多好啊！她遏制住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提醒自己要找的是谢金燕。
　　阮筱筱看见门口的招待小姐，连忙上前打听谢金燕的下落。招待们都不认识谢金燕，随手指了指一个巡场的魁梧男人，说：小姐归他们看守。
　　阮筱筱一瞅那男人染个金黄的寸板头，两眼不住扫视着场子，猜到不是好惹的货色。她谎称是谢金燕介绍的姐妹，今天第一次报到。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粗壮的双臂让阮筱筱想到《第一滴血》里的兰博，如果被他这么架住脖子会不会当场暴毙？想到那个画面，她一阵哆嗦。男人警惕地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头一歪，招来两个看场的手下。
　　阮筱筱心知不妙，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揽住她，吓得她猛地弹开。原来是谢金燕同屋的姐妹，那个涂指甲的年轻女人。
　　只见她熟稔地冲寸板头打招呼：“雄哥，是燕子介绍来的姐妹。刚毕业，没找到工作，所以带她来看看。”
　　男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让她们通行。
　　谢金燕的姐妹暗示地打个眼色，阮筱筱快步跟上，直到进入休息室，这位姐妹才缓过气。她一屁股坐上书桌，嘴里啧啧作响：“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跑这里找燕子。要不是遇上我，今晚上你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阮筱筱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我哪里知道这么厉害！刚才多亏你，不然我可倒霉了。如果不是谢金燕叫我来，我还真没这个胆。”
　　“她叫你来的？”谢金燕的姐妹有些不信，念在阮筱筱也是个热心肠，就没把她当外人，竟也聊开了：“说真的，我挺佩服你，为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其实你也怪不得燕子，她也苦的很。当初就是被个臭男人害了，才进的这一行，好在没多久就认识了那个姓邓的。虽然中途也折腾过许多次，算是没有太遭罪，只是现在闹崩了，这才连孩子都不要了。”
　　“我也知道她不容易，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把孩子让出去。只是，孩子太可怜了，每天都盼着能见到妈妈。”
　　“唉，我替你找找她。”她叹了口气，仗义的接下这个重任。谁知她刚起身，负责她们的妈妈桑匆匆忙忙走进来，急得连生面孔都没发现。
　　妈妈桑见她们都在，拼命的招手：“阿雪，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其他姐妹呢？赶紧去507房，有贵客！小紫她们已经在里面候着了。都已经点了十几波人，没一个瞧上的，你也去试试运气。”
　　妈妈桑不由分说，将阮筱筱和阿雪一起推出去。
　　阮筱筱慌了神，阿雪赶紧作个噤声的手势，偷偷对她说：“你跟我来，我帮你叫燕子。别多说话。”
　　阮筱筱颔首，谨慎地跟在后面。
　　不等她们唤，谢金燕冷不防就出现了。
　　她跪在走道上不停呕吐，眼睛的浓妆已被泪水糊得一团，身上的吊带也滑到胳膊肘上，以狼狈至极的开场出现在阮筱筱眼前。
　　“燕子！”阿雪冲了过去。
　　谢金燕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吐得昏昏沉沉。
　　包房内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客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伸手去拽谢金燕，“装什么啊！才喝了几杯就跑这里装死？老子可是付了钱的，不是来看你吐的。信不信我跟你们经理投诉？以后还要不要混？”
　　阿雪忍着气，连忙赔礼：“老板，她酒量是比较差，你要喜欢喝酒，我陪你啊？”
　　“不行！就得她陪！老子付过钱的！”老头不依不饶，又去捏谢金燕的胳膊。
　　谢金燕不敢反抗，眼里满是无奈与恐惧，只能瘫坐地上默默擦泪。阿雪似乎还想再劝男客人，可老头就是固执的不肯退步，还特意拿过一个酒瓶，无礼地往谢金燕嘴里倒，“不就是要钱吗？还想多要点小费是吧？给我喝光，喝光！”
　　被强灌的谢金燕再一次被呕吐物呛到，咳嗽的同时也让她曾经妖冶的面容变得狰狞。
　　“喝，给老子喝！”老头还在逼她喝，一口又一口。
　　谢金燕则是一口接一口，继续吐得天翻地覆。
　　再也忍不下的阮筱筱，在老头撒泼的一刹抢先抱住了谢金燕，想也不想就去亲她。不仅谢金燕大为吃惊，连发酒疯的老头也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你他妈的是这种……”无论眼前这个女人何等美艳，但凡和同性恋沾上边，便会瞬间让取向正常的男人大倒胃口。老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就好比他前一秒抱着啃来啃去的是个‘男人’。
　　阮筱筱镇静地望向已经语无伦次的老头，“没错，我是她的爱人。可这并不妨碍她陪你喝酒作乐吧？你来这里无非是挑选一件合眼的商品，本就是一次性消费，何必讲究？无论她爱不爱男人，总归不会被你这个半截入土的老男人征服，你不也是心知肚明？既然她喝不动酒，我陪你喝，姿色我不是没有，问题是你还有没这个兴致？”
　　老头被彻底败了兴，张嘴便是一通乱骂。
　　闻讯到场的妈妈桑见是这个场面，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赶紧稳住客人，又让谢金燕跪着道歉。谢金燕跪下认了错，客人仍是怨气未消，阿雪见状一把搀扶他，嗲声嗲气地撒娇。
　　不出所料，老头的视线马上转移到阿雪胸前——那对伺机而动的两团肥肉上。待客人被阿雪拉走，妈妈桑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谢金燕面上：“你这出戏唱得好啊？还带个外人进来？怎么？想跟我玩花样是不是？”
　　“妈妈，这次我真是身体不舒服，下次我不敢了。她是我朋友，刚才不过是帮我解围的。”谢金燕腿已发软。
　　“哼，你自己去跟雄哥解释！”妈妈桑侧过脸，决意不再插手她的死活。
　　几名看场的打手得了指示，走过来对着谢金燕拳打脚踢。谢金燕捂着肚子疼得一声不敢吭，她太清楚如果闹出声响，只会招来更多的毒打。
　　惊恐万分的阮筱筱见谢金燕替自己挨打，一心只想扑上去拉开她，怎料自己反被人架起来，拖到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正要呼救，嘴巴却被人捂得严严实实，而身后的谢金燕跪在妈妈桑面前，一眼都不敢向她看。
　　究竟她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接受怎样的待遇，阮筱筱脑海一片茫然。眼前交替浮现的除了房铮和小睿，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个离得她远远的，既爱又恨，唯独留不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