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堡幽》艾木人

6、6、神子

　　绿居。
　　“你现在就要走？急什么呢，小唯就快来了。”绿居的主人空祈辉疑惑地劝说着对面的黑衣少年。
　　“所以才要走。”空祈曜一听到饿死鬼的来报，很快就起身告辞。
　　“等一等。”空祈辉也站起来，蔚蓝的瞳孔微微收缩。
　　“虽然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大哥，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但是你变了。我能感觉到，现在你的心封闭得很紧。为什么不坦白地说出来呢？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空祈曜停住脚步，空祈辉顺势走过来把他押回座位，他一脸复杂地坐下来。
　　“小唯在信中说你希望成为下一任魔王。是因为这个理由，你无法和自己的孪生弟弟亲近了？可是……”空祈辉托起下巴。“可是这个理由也太……”

　　“怎样？”空祈曜冷冷地问道。他的样子很认真，空祈辉看不出开玩笑的成分。
　　历代魔族的王位之争已经是个不新鲜的话题，他是第一个要求退出的。
　　面对弟弟空祈曜认真的表情，他又疑惑了。他知道那个宝座会让魔族疯狂，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也这样疯狂。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弟弟为那个宝座争得头破血流。

　　“如果是的话，你让我很失望。”

　　空祈曜瞪着他。突然，他大笑起来。
　　“哈哈……真可笑，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造福魔族吗？如果我说我成为魔王也是为了造福魔族，这样也令你失望？”
　　空祈曜冷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放弃继承权是十分伟大的事情，而其他人想当王就是卑鄙无耻？”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对小唯好一点。”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现在几乎是为了他而活……”
　　他突然止住了声音，似乎有些不能言语的说出了口。他突然平静下来看向脚下。“而你呢？这一百年来你除了几张破信纸，你给了他什么？”

　　空祈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必须离开。”
　　“是啊，”空祈曜看向门口。“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就像孩子无法选择父母……别无选择。”
　　空祈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空祈辉喃喃道。

　　空荡荡的大厅，空祈辉独自一人面对着小水晶桌。桌上一只雪白瓷瓶上孤零零地插着一朵饱满含露的红玫瑰。旁边的竹椅上似乎还留着刚刚离去之人的气息，那张年轻稚嫩却神态复杂的脸与一百年前更稚嫩的小脸重叠，再与记忆中另一张小脸重叠。他们都……长大了。
　　活了235岁，他到底从世间得到了什么？
　　而他离开魔堡的106年，他到底又错过了什么？
　　“我真不是一个好哥哥啊。”他叹了一口气，脚步迟疑着，终于往门口走去。

　　“主人，您要去哪里？”小豆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她身着红纱女仆裙，合拢双手静静地等候着，眼神柔和清澈。
　　绿居的大厅宽敞明亮，流泉般的灿烂阳光浪漫地洒在厅内的漂亮植物上，恬静的少女如一朵小野花，眼前这个少女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少女，但她自己心里最明白，她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在一百年前，在遇到眼前这个人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有这么贤淑的一面，这么像一个普通女孩子的一面。
　　“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好的。”
　　“对了。如果我弟弟来到这儿，你要立刻通知我。”
　　“是。”她闭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

　　街道上长着许多烨木。这种树以坚硬著称，是大多数魔龙最爱的栖息之地。它的树皮，即使是新长出的也异常粗糙坚硬，呈暗红色。叶子却柔软无比，是植食性魔龙最爱的零食，但它的再生能力很强，所以养了几头植食性魔龙的烨木也能保持茂密的翠绿。街道上的烨木主要是提供给旅客寄放魔龙的。这些烨木都长得异常巨大，至少可以安放5条魔龙。
　　树下的空祈辉首先注意到一头肉色无毛身上布满花斑的魔龙。它体表好像覆盖了一层粘稠的□□，湿嗒嗒的，长满了小突起，尾巴巨大，尾端非常尖利，好像这是它的武器之一。它周围的人和魔龙都对它敬而远之。它时不时张开残缺的肉翅膀，凸出且布满绿血丝的巨大眼睛毫无兴趣地瞄着周围，肉盖子眼皮时不时落下来。它并没有做什么威胁动作，但是看管魔龙的小妖怪却不敢大意，他在喂其他魔龙的时候眼珠子还停留在它身上。

　　“毒菇龙？居然有人把它当坐骑啊。”空祈辉想道，这种魔龙一旦争斗起来就会无差别地向四周分泌毒雾，用来争斗还好，用来当坐骑就不合适了。
　　这时一个牛头人身的壮汉跳上了树，用大手敲了敲毒菇龙的脑袋。毒菇龙在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吼，事实上它不过是像人类一样“嗯”了一声。壮汉喃喃咒骂了几句，把魔龙牵下树。
　　树下站着一个桃红头发的小孩，象牙色的肌肤如同柔软的奶油蛋糕，虎虎生气的蓝绿色大眼睛，十分漂亮，看不出是男是女，穿的衣服很普通，有点旧，像寻常小孩游客的衣服，但是这并不有损他优雅的举止和高贵又出尘的气质。他旁边还有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呆板人的青年，站得笔直，双手垂着，面容普通。

　　“神子，看来这里也没有，我们下次去什么地方？”壮汉十分和善地询问小孩，这壮汉正是一天前在绿城的东方管理区闹出小小风波的牛粪。
　　被叫为神子的小孩子看着走向他（她？它？）的牛粪，少年老成的小脸上神情平淡，“再等一段时间，这里有个花园集会，那时会有更多人来。”小孩无意中向看着他们的空祈辉投来一段视线。
　　牛粪把小孩子抱上魔龙，青年也跳了上去，毒菇龙扑打了几下翅膀升入无边无际的天空。
　　这些人很特别。空祈辉想道。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绿城的南方管理区，女饿死鬼皋碧媛刚刚登记了三名旅客的名字。虽然其中两个名字的主人是城主下令要特别招待的贵宾，但是这个初上岗的饿死鬼美女刚好忘了这件事。
　　“请问你们的城主在什么地方？”空祈唯礼貌地问道，他并不知道他应该得到的待遇。
　　“城主在绿居，想见城主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见。”
　　空祈唯刚想说什么，榈风突然传音过来：“殿下，我们可以先休息几天再去拜访也不迟。”
　　“我们会亲自前往绿居的，请问绿居何处？”空祈唯面不改色地继续询问皋碧媛。
　　“就在城中心湖灵街。”
　　“谢谢。”

　　总觉得榈风有点异样。他来绿城就是为了见大哥，为什么到达之后又提出要再等几天？莫非有什么情况？但空祈唯又想，可能是自己太自私了，一来到绿城就只想着见大哥，榈风的伤还没完全好呢，他需要休息。反正已经到了绿城，迟早会见到大哥的。
　　空祈唯、榈风和琉玥走进了一家旅馆。大门顶上有一块巨大的匾——古色古香的三个字：友人宫。
　　友人宫不大但环境不错，底层是饭店，二楼和三楼是住宿用的房间。饭店里有许多大理石餐桌，大约七成的桌子有人。
　　空祈唯想尽量不引人注意，他带着榈风和琉玥轻轻地走了进去，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其他客人的目光比正常的目光来得更多、更炽热。
　　他们确实引人注目，不过不是因为他们的王子公主身份曝光了，而是他们的人类模样。魔族中人类模样的并不多，而且就算是人类模样，也会多出个角，猫耳朵，狐狸尾巴什么的。可是他们的人类模样是毫无瑕疵的，而且是年轻的少男少女。这是十分完美的样貌。有这种模样的魔族要么拥有强大的魔力，要么拥有特殊的血统。

　　饭店里的人比街道上的人更喜欢观看别人。一踏进门槛，他们就接触到了好奇、羡慕、嫉妒、贪婪、不屑的目光。大部分魔族都不善于掩瞒自己的情绪，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有一个头上长着两张国字脸的瘦小男人盯着琉玥吐出了长长、暗红、长着倒刺、挂着唾液与泡沫的舌头。榈风猛地瞪向那人，眼中瞬间闪过如刀锋般的地狱寒冰，一握[雷神]准备拿那男人开刀。

　　那男人似乎被榈风的激烈反应吓着了，慌忙把舌头吞进肚子里，还很夸张地做了个像活生生地吞进一个生鸡蛋的动作。空祈唯赶忙拉住榈风，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在魔堡偶尔也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不像这里这么糟。空祈唯注意到他们自从来到绿城还没遇见过一个人类模样的魔族，难道他们在这里是很稀罕的？

　　“不好意思啊，最近人多，我们只剩下两间空房……”
　　旅馆老板慌慌忙忙地跑过来亲自招待他们，还满脸歉意。看他的样子，好像还很怕他们，难道他们真的那么特别？空祈唯心里暗暗打着鼓，他可不想暴露身份，引来一身麻烦。

　　“两间就两间吧。我和榈风合用一间。”空祈唯看向榈风，榈风点了点头。琉玥眼神幽怨地看了看空祈唯，有些郁闷。
　　此刻，有谁能够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路上，她几乎是默默地跟随着空祈唯和榈风，她不清楚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谁叫她是一个智力有限的人呢？可她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啊。

　　“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空祈唯倒在床上，而榈风沉默地坐在一旁，闭眼运转体内的魔力恢复着伤势，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魔族的痊愈能力其实是很强的，尤其是他这样出身优秀战士家族的人，先天的血脉给了他极好的痊愈能力。只是他担心会留下后遗症，毕竟他身为护卫，应该时时刻刻保持最佳状态，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一点点小毛病都可能会成为致命伤。

　　推开房门，一个孤单的影子投向房间里面的地板上。影子是阴凉的海蓝色……
　　房间里的床、梳妆台、水杯、木雕、灯……似乎都是另一个陌生世界的东西。这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房间。因为缺少了什么人吧。刹那间无限的寂寞和了无生趣涌上琉玥的心头。
　　她久久停留在门口，好像一旦走进去，她就要单独面对什么……
　　“哥哥，你知道吗，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就算让我变成男孩子我也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