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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光影渐渐地西斜。

      嘴里迟迟忘记咽下的最后一块冰化了,变成一股凉丝丝的甜,在商明宝舌尖弥漫开来。

      她将学生证合上,低头沉默地坐着,难堪和委屈交替上涌至喉间,又被她咽了回去。最终她只是问:“为什么骗我?”

      这人竟然故意骗了她这么久。枉她多么坚信他只是保养得好,一声声舅舅叫得勤快。

      向斐然将书包扔到地板上,在她面前半蹲下。因为身高差缘故,他视线微微垂着,话语里染上无奈:“我说过让你别叫我舅舅。”

      他离得太近,五官放大,眉眼,鼻,唇,喉结,都确凿无疑地是属于年轻人的,拥有着年轻男人才有的不驯和冷酷。

      “这怎么算?”商明宝不自觉皱了下鼻,胸腔里若有鼓声如雷:“而且第一面叫你叔叔好,你也没纠正。”

      向斐然挑眉:“难道要我那时跟你说,叫我哥哥?”顿了一顿,“跟你不熟,很冒昧。”

      明明是偷换概念,可他神情里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坦然,让人不由得反省是否是自己的错。

      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

      向斐然掌心平摊朝上:“验明正身,该还我了?还是你要留着,检查检查是不是假证?”

      商明宝如梦初醒,烫手山芋般将学生证怼了回去,控诉道:“你昨晚上也可以跟我说的。”

      “昨晚上月亮很亮,我以为你看清了,就没有这种误会了。”

      什么?这是什么道理?
      商明宝迟疑着:“是有点怀疑……可是,万一是你天赋异禀保养得好呢?”

      向斐然压平唇角:“借你吉言。”

      商明宝一只手不自觉握紧了脚踝,语气里平添一丝赌气:“早上明明也有机会说的。”

      方随宁在沙发后听了半天墙角,从惴惴不安到幸灾乐祸再到深陷迷茫,到现在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她狗日的哥哥,她亲爱的闺蜜,到底偷偷见了多少次?!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向斐然全然没有粉饰自己的懒散:“想说的,太困了。

      商明宝沉默。

      “真的。”

      商明宝继续沉默。

      “我发誓。”

      “怎么发誓?”

      “如有撒谎,我所有已投期刊全部被预警。”

      方随宁又瞳孔地震:啊???这么毒的誓你小子不要命了?

      商明宝:“听不懂。”

      这次的表述干脆了: “好骗你我是狗。”

      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装中年人没什么快感,起初不说,是懒得说,笃定了两人不会有第二面交集。第二面不说,还是懒得说,笃定了两人不会有第三面交集。第三面不说……
      总而言之,他没料到在他有意识的规避下,他们还能没完没了地见第四面第五面。

      不止没完没了,还登堂入室,在他的标本室里吃龙眼冰。

      这种没分寸的事,向斐然用脚趾想都知道是方随宁带的头。他交代完了,目光不露声色轻扫一圈,在沙发后定了一定,而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谁带你来这里的?”

      场上主客轮换,他开始审讯,如猫逗老鼠,气定神闲。

      躲在沙发后的方随宁心里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商明宝十分讲义气,虽然心虚,但在决心上视死如归:“我自己来的。”

      “钥匙?”

      “你门没锁。”商明宝狡辩。

      “那怎么刚刚我进来时锁了?”

      “嗯……”商明宝认认真真地嗯了好一会,“兰姨以为我出去了,所以就锁起来了。兰姨很尊重你。”

      场外观战的方随宁以头抢地。

      向斐然很勉强才敛住笑意,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所以,你一个人在这里,喝两碗冰?”

      茶几上剩一碗,地上还翻了一碗,冰水被空调风吹得半干,留下透明水渍,看上去有些狼藉。

      商明宝急中生智:“另、另一碗是留给你的。”

      “既然是给我的,那又是谁偷喝了?”向斐然不疾不徐地问,稍顿,目光望向商明宝染上绯红的脸:“你?”

      原来编谎话这么难。
      商明宝只觉得浑身热度上涌,拼尽了努力才没让自己表情垮掉:“对、对啊,不行吗……”

      她不会撒谎。
      方随宁下了判断,看到了自己的死刑。在被向斐然亲手揪出来和自首之间,显然后者的下场会稍微轻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就要爬出去伏法时,却听到向斐然说:“行,那就欠我一碗。”

      方随宁愣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地飘出去。淡金的光影弥漫室内,向斐然侧脸微垂,神情模糊在逆光中。

      蝉鸣一声叠着一声,方随宁冷汗未干,翻身坐回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竟然糊弄过去了?她那八百个心眼子的西八表哥?

      向斐然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将那盆翠嫩绿色的铁线蕨半抱在怀里:“下次不准在这里吃东西。”

      “哦……”商明宝低应了一声,心想谁还要有下一次?才不要。除非你请我。请我我也不来。

      跪坐了半天的腿早就僵了,一动弹便觉电流般的酸麻,害得她从鼻腔里逸出一小声闷哼。

      向斐然置若罔闻,只是专注地看着那盆铁线蕨,但唇角却微微抬了抬。

      手机震了一震,是方随宁来信,要她找借口调虎离山。

      商明宝:【怎么调?】
      方随宁:【约他!】
      商明宝:【我?】
      方随宁没声儿了,表示此事已定,休要再议。

      虽然很离谱,但商明宝自觉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她硬着头皮:“那个……”

      方随宁远程支招:【什么那个!是斐然哥哥!】

      听到她无比艰难的一声“斐然哥哥”后,向斐然半侧过脸回眸:“什么事?”

      商明宝眼一闭牙一咬:“你有空吗?我想跟你出去走一走。”

      向斐然刚端着银色不锈钢水杯喝了一口,便被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

      很显然,这是方随宁调虎离山的坏招。他转过身,修长身体斜靠工作台,不露声色地问:“现在?”

      商明宝赶紧点头:“现在。”

      “怎么不让方随宁陪你走?”他明知故问,银色水杯映衬着他的脸,有一股高智而冷淡的禁欲感。

      商明宝:“……”

      向斐然:“她不方便?”

      商明宝绞尽脑汁:“她下午不舒服,在睡觉。”

      好烂的借口,但她努力了。

      向斐然又喝了一口水,状似不为所动。

      商明宝也不知道怎么求人,只好软了语调:“要是你实在没空的话……”

      “有空。”不等她话音落地,向斐然放下杯子站直身:“想去哪?”

      这里方圆十几公里独有这一户,散养的走地鸡比人多,往哪一条道出去都是人迹罕至的。商明宝不知道东南西北,只是胡乱闷头走着,那模样像赴刑场。

      她平时很灵光的,也活泼,不知道怎么在他面前成了小哑巴。

      还是向斐然叫住她,抬腕看了眼时间:“你要帮方随宁支开我的话,现在已经够了。”

      商明宝顿时有种东窗事发的无措:“你、你知道?”

      “怎么,你以为你们两个很高明?”他似笑非笑。

      突然被拆穿,商明宝一时也有点难堪,脸上烧起温度。要是面对自己哥哥,撒娇打滚也就过了,可这是别人的哥哥。

      阳光都未曾顺利着色的少女的脸,被她自己的羞赧上了色。

      向斐然移开目光,两手揣进运动裤兜:“没怪你,回去了。”

      “才走了几分钟。”商明宝非常下意识地说。

      向斐然眉心蹙起,脸上半笑:“怎么,你真想跟我走?”

      陪一个离开家乡的小姑娘散散心倒没什么,但他这周事情太多,堆积了很多文献没看,而且很困——路上来回四个小时,还要跟导师斗智斗勇,真的很伤脑细胞。

      “改天吧。”他想了想,口吻还算认真,“我现在得睡觉。”

      用这张脸这种语气说这种话,很犯规。商明宝心里想,他很擅长敷衍女孩子。

      -

      六点多的晚餐时分,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终于现身。

      有的人天生存在感就很强,虽然不说话,但所有人都在欢迎他,气息鲜明地侵入这片空间。

      向联乔关切道:“你不是说,标本没压完前不来吃饭?”

      那当然是之前为了避免跟商明宝碰上的托辞,现在乌龙已解,没有必要再躲。向斐然一手拉开餐椅,淡定回道:“饿了。”

      坐在圆桌对面的少女始终不说话,他眸光扫过,指节伸到方随宁眼前,在桌面叩了叩:“穿裙子不冷?”

      山里昼夜温差大,白天热浪袭人穿短袖,晚上却是容易冻感冒的。

      方随宁不吃表哥日出西山的关心,铁骨铮铮地回:“不啊,谁像你那么虚。”

      向斐然不屑跟她争论这个话题,端起那只他专属的不锈钢马克杯,啜饮一口,像是顺便地问:“客人呢?”

      商明宝身后的窗户正洞开着,日暮下的风越过山涧溪流,带着谷底的凉意涌入。她想客气,让工人别麻烦,但向斐然似乎已将她看穿,跟兰姨吩咐道:“给小客人拿张毯子。”

      “哦……小~客~人。”方随宁挤眉弄眼鹦鹉学舌。

      向联乔笑起来:“怎么,这都三天了,还不知道叫什么?”

      方随宁正要告状,被向斐然的眼锋警告地瞥过。等她偃旗息鼓,向斐然自己接过话:“回来那天见过,坐的同一辆车。”

      向联乔倒是头一次知道,想来这种小事司机也觉得没必要汇报给他。

      向斐然两指压着转盘,神态自然地将佣人打出的第一碗清汤转到商明宝眼前,继而问:“你姓商,叫什么?我忘了。”

      方随宁眉头一皱,心想你个能默写几千种拉丁学名的变态……?

      “明宝,明亮的明,宝……”商明宝咽下涌到舌尖的“宝贝”二字,改为:“宝物的宝。”

      向斐然点点头,眼神微抬,清冷淡然如横拂山岗的风。
      低磁的声响: “商明宝,欢迎你来做客。”

      这是商明宝第一次被人连名带姓地叫。香港人,被叫英文名总多一些,babe长babe短的,偶尔叫本名,也是单单明宝二字,顺口亲昵。忽然被全须全尾地叫了,她陌生地一怔,有种被老师点名的认真感。

      -
      因为向斐然的出现,这顿晚饭的节奏慢了许多,不仅方随宁叽叽喳喳,就连向联乔都开怀不少,还让助理泡了一壶生普,似乎谈兴很浓。

      方随宁每日听新闻,晚饭间跟向联乔讨论国际局势已成习惯,辩得有来有回头头是道,但向斐然一个字都没参与。他好像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绝无发表高论的价值需求,只是端着他的水杯,喝着袋泡的乌龙茶,神色微微地走神。

      直到向联乔询问他学业近况,他才捡一两句要紧的回复。

      方随宁跟商明宝咬耳朵:“他很无聊的,一天天不是出野外,就是做实验,不然就是看文献,看不完的文献。”

      她讲的基本就是向斐然生活的常态。生物虽然是天坑专业,但本科生倒还不至于这么辛苦,还是能吃饭逛街谈恋爱打游戏。问题在于,向斐然不是普通本科生。新生被院士大佬亲自点名进课题组的情况,建校以来不是没有,到向斐然是第三个。

      周英澍教授第一天就告诉他,植物分类学是一门相对冷门的古老学科,大部分的生物学学生想进一步深造时,都会往分子生物学那块方向走,分类系统和演化是很寂寞的领域。言下之意,这根橄榄枝你也可以不接的。
      但向斐然接了,用同门师兄姐的话说,是“卿本佳人,何故自弃”?后来得知他在高一时就拒绝了清北时,更觉得他不是正常人。

      整天泡在山里、实验室和标本馆的生活,向斐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被方随宁一总结,似乎听上去确实有些枯燥。
      很少开口的他,破天荒地说:“植物学有植物学的意思。”

      方随宁鬼灵精的,趁势冷哼:“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们也没机会知道咯,你又不带我们。”

      向斐然双手环胸,身体微微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方随宁:“简单,求我。”

      方随宁气哭:“外公你看他!”

      向联乔对他们之间的吵嘴习以为常,笑道:“我是已经开过口了,奈何我这张老脸面子不够,求也没用。不如趁他在,你们一起试试?两个人加起来,总比我一个老头分量大。”

      方随宁吐出硬邦邦的两个字:“求你!”

      向斐然笑了笑,稍认真了些:“别当真了,真没空。”

      方随宁见他不上钩,立刻拉商明宝下水:“小客人!小客人还没求呢!小客人貌若天仙的面子你不卖?”

      死东西别太油盐不进了!

      商明宝被拉上前线,心里怦然,下意识酝酿措辞间,听见一声椅子刮过水磨石地面的摩擦声。

      她抬起眼眸,见向斐然已经站起了身。

      他像是根本不感兴趣她会怎么求,也不想多花两秒听一听。走之前,视线低垂越过圆桌找向她,指节轻叩桌面,一声拜托漫不经心:“商明宝,别听方随宁起哄。”

      同样都是拜托,可是他连名带姓,让她莫名地没有回击的余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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