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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晏海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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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寒冰府为元引上仙举办的那场生辰宴已经过去十万年了,父帝退位幽居云华仙城也已经八万年,我成了仙界的统领者。
姨母被关押在婆娑天牢,重霄和玄觞选择镇守荒域,我和溪客的婚约也始终没有解除。但我,再未见过她,也未听说有关她的传言。
反倒是常重,经常跑来仙界闲逛,带着那位据说是他红颜知己的媚帘仙子。
这不,仙侍又递上他的拜贴。
“常重神君十天前才走吧?”我有点头疼地问递帖子的仙侍。
往常,常重虽然来得勤便,但总要隔个三年五载,像这样前头才走,又立马返回来的时候很少。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小事他都要过来说上半天。比如,白简上神前世的妻子佳成仙子成婚的那日,他就过来了一次,跟我絮叨了一个晚上,说白简上神将府里那株果子清甜的枇杷树都给陪嫁了。
再比如,我晋升帝君的时候,他又来过一次,一个劲地敦促我办个热热闹闹的庆典,最好请来大半个六界的神仙。
他从来说话说不到重点,想到他的身份,我有时候特别同情南帝,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实在太不着调了。
我看了眼案上的那叠折子,干脆把拜贴放在一边,吩咐仙侍将他请进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又想过来说什么。
“元引下个月成婚。”他叹息一声,坐在我的近首。
我心底咯噔一下,面上风平浪静道:“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什么时候花车游街?”
我知道他跟元引的关系一直很好,虽然他后来再没有跟我说过元引是溪客未来主君这样的话。但从他这里,我还是知道不少关于元引的消息。
当年,赤焰帝君掀起的那场闹剧之后,溪客兑现了她的承诺,从元引和那名女子的魂魄中剥离出了花翎上仙的三魂七魄。
花翎上仙重归崇吾山,元引和那名女子虽然保留了自身的三魂七魄,但都神魂受创,被溪客送到了妖界龙谷休养。这些年,源源不断的养魂草被送至龙谷,到如今,十万年已满,再重的伤也该痊愈了。
我知道冥界的婚俗,以溪客对他的看重,花车游街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然而,常重极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哪里有什么花车游街,元引他……日后就是龙族的神仙了。”
“龙族的神仙?”我心中一荡。
怎么会是龙族的神仙?
龙族包容又排外,包容是因为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他们能接纳任何一族的生灵为伴侣。排外的原因同样如此,除非成为伴侣,其他生灵无论修为高低长相美丑,都不会被龙族接纳。
莫非……
常重点头:“抱歉,当年……是我误导了你。溪客帝君和他……唉……”
常重没有说下去,但那声叹息却让我心中悸动。我一直以为溪客最终会和元引在一起,哪怕我晋升帝君的时候,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哪怕我已经知道,自己与溪客曾经有过的两世纠葛;哪怕后来,再没有听说过解除婚约的谣言……
但我就像一个被往事困住的囚徒,不敢去见她,甚至不敢去问她。
赤焰帝君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终究还是禁锢住了我。他说“你们冥界的神仙,从来就是不念过往的”,而溪客,在她还是青莲神的时候,也曾与我说过同样的话。
她说:忘记过往,海纳百川。
而我,是她婚约定下的未来道侣,却也是她的过往。
我不知道,前世今生于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就像到如今,我依然不知道轮回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一样。
它惩恶扬善、维护公正,却也使得我和溪客分离。轮回,它到底是大善,还是大恶?
我听到常重轻轻咳了一声,他说:“寒冰府陪嫁半个库房,物件任由元引挑选。大婚当日,溪客帝君亲赴龙谷为其证婚。此后,卸任寒冰狱主之位,游历六界。”
我心中一紧,当“卸任”和“游历”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从此居无定所,无迹可寻。
她曾是混沌中诞生的神祗,以她的跟脚,她的行踪绝非我能追踪到的。
常重还在叹息,说日后见元引一面会多么多么艰难。但我知道,他的意图并不在此。
我的仙宫,他尚且能够厚脸皮的来去自如,又何况只是妖界三大族之一的龙谷。
“她,还好吗?”我问道。
我其实知道,以她的本事,她的心性,不可能不好。但除了这一句,我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常重叹息一声:“挺好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我默默咀嚼着他临走时的那句话,坐了很久,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对娃娃。这是在姑获妖城买的,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娃娃的脸已经有些晕染。
我看着娃娃手里的那朵彼岸花,莫名有了再见一面的勇气。也许,我跟她之间,并非只有过往……
我悄然离开仙宫,入了冥界。寒冰府的守备并不森严,就连她的书房,都没有半点禁制或结界。
“仙帝陛下。”我在门边驻了很久,久到似有冥侍在我耳边叫道。
我回过神来,这冥侍的脸有些熟悉,我想了一阵,才突然想起来,这是她在魅园带回来的那位晚晚姑娘。
“是你啊!她?”我指了指趴在书桌上已然睡着的溪客。
“元引上神下月成婚,我们帝君在给他拟礼单,已经连续好些天没合眼了。仙帝陛下若有空,帮我们帝君看看也好。”晚晚言笑晏晏道。
我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接过托盘。我走近前去,只见溪客双眼的颜色黑沉如墨。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太了解她了,她其实并不擅长这些细务。
为青莲神时如此,为薰华上仙时亦如此。
我将没写完的礼单和库房账簿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见到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圈,比对一阵,倒是有些明白常重所言非虚。这份礼单如果写完,确实是库房的大半。
我蘸了蘸墨,接着在空白处往下写。
期间,晚晚收了托盘又送了新的来,元引上神和那位龙女也来了一趟,其他人等来来去去,她始终不曾醒来。
直到第二日傍晚,宫灯点亮,她才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看到我,她竟浅浅笑道:“什么时候来的?礼单写完了吗?”
简单的两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
过往也罢,往后余生也好,她从未想过自专。
我们一起去的龙谷,一起见证元引与龙女的婚典,我们一起坐过冥界游街的花车,一起在仙界那场准备了许久的盛大婚典上接受各方神仙的祝祷。
在六界仙人的热烈注视下,我紧紧握住溪客的手,第一次知道堂皇光明的偏爱有多么让人心动。
溪客,她依然是个极不正经又极正经的神仙。当我问她前世今生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淡淡开口道:那都是我们走过的路。
是啊!那是我们走过的路!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每一条路都不止一个岔道,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
所幸,天道于我们终究是眷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