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遛弯的鱼

62、结局

　　酆都大帝的回答，代表的是冥界众仙的意志。他这声“阿姐”一出口，赤焰帝君当即就变了脸色。

　　众神众仙也都瞠目结舌。六界一直有传言，说酆都大帝是上古众神大战时期活下来的神仙。而今，他唤寒冰狱主为“阿姐”！

　　众神众仙禁不住想得更深，他们无人质疑酆都大帝说的是不是真话，反倒惊疑不定地看着溪客，这跟脚得追溯到什么时候？是上古，还是混沌未开？

　　虽然在场的神仙，没有谁经历过上古岁月，但关于上古时期开天辟地、移山填海的传说不少，从那段混乱岁月中活下来的神仙，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众仙不着痕迹地打量完溪客，又转头看向清河太子，这时候的眼神已经隐隐由怜悯同情变成了羡慕。

　　对某些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神仙来说，能抱上这么一条金大腿，别说只是接受一位无足轻重的夫侍，就算让他们自己委身为夫侍都是愿意的。

　　说到底，普通神仙的日子并不好过。溪客没有管众仙的想法，对着酆都大帝略点了点头，又重新回过头去。与赤焰帝君对峙片刻，突然调头看向宴厅的大门。

　　很快，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只见先前离开的彩翼神君和赤焰少君狼狈返回，他们身后跟着不少青丘狐族的妖仙，这些妖仙穿戴的甲胄与之前来通报战况的小兵别无二致，铠甲上更是血迹斑斑。

　　他们紧紧坠在彩翼神君和赤焰少君身后，随着更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亮，这些妖仙的步伐也越来越急，显然都是仓皇在逃。

　　彩翼神君和赤焰少君的脸色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从溪客的角度看去，只见他们牙根紧咬，尤其是彩翼神君，眼神恍惚，仿佛刚经历过什么难以置信的大事，一张脸惨如金纸，就算赤焰少君搀扶着她，仍旧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弱不禁风之感，与离开宴厅之时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溪客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词——哀莫大于心死，她望了望他们来的方向，心底隐隐有了答案。轮回台、孽镜台相继被毁，虽然阻断了鬼魂投生之路，但被孽镜台束缚的鬼魂往生映照却会投射出来。他们，大概是看到了什么。

　　溪客怜悯地看了两人一眼，重新将目光看向两人身后。

　　兵器交战、法术对抗的声音越来越近，丢盔弃甲的妖仙也越来越多。十八地狱是什么地方，在场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以六界最凶残的恶鬼磨练出来的十八地狱仙官，绝非寻常仙兵仙将能抗衡的。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对战的双方就出现在众仙眼前，热血厮杀中，妖仙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众仙情不自禁面色肃然，这才是幽冥司的真正实力吗？如果是他们，能撑多久？

　　不少仙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对上幽冥司的仙官！幸好倒下的是妖界的妖仙！

　　赤焰帝君面沉如水，手持覆水剑转过身去。

　　“赤焰，你可要想清楚了！”酆都大帝冷道。

　　神仙之间的战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兵对兵、将对将。以上位之修为对上下位者，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酆都大帝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宴厅外对战的双方，没有一个达到了帝君修为。赤焰帝君若敢公然破坏规矩，必然迎来冥界所有帝君的围攻。

　　众仙看向他，进了宴厅的彩翼神君和赤焰少君也看着他，都在等一个结果：他，到底会做何选择？是奋不顾身救下颓败中的族人，还是暂时妥协保全自己？

　　赤焰帝君双眼赤红，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走到如此境地。他狠狠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艰难地转过头来，覆水剑重新指向溪客。

　　双方之间的战斗，再次一触即发。众仙意兴阑珊，他的选择，确实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可是，护送彩翼神君和赤焰少君的妖仙淡淡一笑，将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扔。

　　哐当一声，仿佛重锤敲在赤焰帝君的心头，也仿佛打开了就关不上的阀门。

　　彩翼神君突然大笑，向着宴厅外大喊道：“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帝君，如此贪生怕死，我就问你们一句——值得吗？”

　　“闭嘴！”赤焰帝君温怒，握剑的手青筋毕露。

　　“我为什么要闭嘴！这二十万年，我闭嘴的时候还少吗？”彩翼神君大怒道，好一通发泄之后，面色凄然地看着他，“赤焰，我们少时相识，青梅竹马。为了你的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为了保全名声，明明是你纳外室，却嫁祸给奕儿，我谅你身为狐族，自来心性难定，这些我都忍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彩翼神君满目哀凄：“漓儿真的是在东海湾溺亡的吗？”

　　赤焰帝君怔了一阵：“漓儿……你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那是我的女儿！”彩翼神君大恸，“她才一万八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啊！我的漓儿……”

　　彩翼神君一声接着一声的痛泣，让身边赤焰少君红了眼眶，也让听明白了的众仙百骸发凉。

　　“殿下，这是真的吗？赤焰帝君……杀了自己的女儿？”少东家小心翼翼问道。

　　晏海叹息一声，不由得想起惜川酒楼掌柜的话，心里一阵发堵。当年，为了平息那位漓儿东海湾溺亡的风波，龙族曾对赤焰帝君做出让步，这才最终夯实青丘狐族跻身妖界三大种族的外部基础。

　　帝君者行事重结果而轻过程，为达目的世间一切皆可牺牲，父帝如此，赤焰帝君亦如此。他看了看仍旧与赤焰帝君对峙的溪客，日后，她是不是也会这样？

　　溪客似有所感，趁着赤焰帝君心乱的片刻，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重新回过头去。

　　闹剧仍在继续，到这个时候，这些事情被揭发出来，赤焰帝君即便坐携帝君之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提狐族妖仙对他的失望，是否还能保住族长之位。龙族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怒火，也绝非轻易就能应付过去的。另外，还有比翼鸟族的复仇之焰。

　　一道道或仇恨或愤怒的眼神落在赤焰帝君的身上，他却恍若不知，半跪在彩翼神君面前：“对不起。”

　　他曾允诺她此生定不相负，然而，终究还是负了她。他回头看了眼元引和那名曾被他禁锢的女子，叹息一声，将覆水剑的剑柄递给彩翼神君。

　　“我不要，你走！走啊！”彩翼神君剧烈挣扎，头摇得好似捣蒜。赤焰少君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对着父亲怒目而视。

　　赤焰帝君颓然苦笑，正要起身，突有利箭破空之声传来，不待他举剑应对，另一道黑影扑向他。

　　他顺手就是一剑，热血洒了他一身，低头看去，只见覆水剑从彩翼神君的胸前穿过，直达后背。另一支羽箭从她的后背穿过，扎向胸前。

　　“娘！”

　　“彩翼！”

　　赤焰帝君愣愣地看着被血染红的双手，看着怀中的人。她是为了救他！

　　往事如镜花水月浮现，模糊了十几万年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已经永远的阖上。

　　赤焰少君的哭声在他耳边回荡，还有各种叹息声接踵而来。赤焰帝君仿若未闻，他细细地揩去彩翼神君脸上沾染的血迹，直到重新露出惨淡的白皙，才柔柔笑道：“彩翼，别生气，我给你擦干净了。”

　　他状若癫狂，下巴抵在彩翼神君的头上，絮絮叨叨了许久，就在知命上仙想要再次出手的时候，他突然仰天长笑，轻蔑地看了眼比翼鸟妖所在的方向，拔出羽箭，往地上一扔，揽着彩翼神君，被覆水剑刺了个对穿。

　　浓烈的血腥在宴厅里蔓延，众仙一阵静默，满耳只听到赤焰少君毫不顾忌的号啕大哭。

　　少东家突然重重叹息一声，意兴阑珊道：“走了，回去吧！”

　　他带头离开，法力恢复的仙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没有人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赤焰帝君揽着彩翼神君的那句“别怕，我来陪你”，仿佛终结一切的钥匙。

　　所有的爱也罢，恨也罢，通通烟消云散。

　　知命上仙看了已经身死道消的赤焰帝君一眼，对溪客拱了拱手：“姑姑回归之后，劳烦帝君带句话到比翼鸟族。”

　　到这时，他身上的郁气尽数散去。

　　溪客点了点头，接着目送众仙陆陆续续离开。还有太多的谜未解，她叹息一声，看向酆都大帝：“我去修复轮回秩序。”

　　酆都大帝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即将远去，终究没忍住，喊道：“姐姐，不告诉忘川哥哥吗？”

　　溪客的脚步顿了一下：“等他自己想起来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会有两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