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遛弯的鱼

57、拖下去

　　当此之时，寒冰府正热闹。

　　元引在府门前等了很久，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上仙，进去吧！”冥侍劝道。

　　生辰宴已经开始，宾朋满座，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鲛人们正在一展歌喉。

　　来客比料想得还多，不仅有少年们邀请来的客人，还有很多在六界举足轻重的上神。

　　甚至连帝君，都来了好几位。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酆都大帝和仙界的紫宸帝君。

　　谨行望了望仙界仙人所在的那块区域，一阵迟疑：“紫宸仙帝怎么会来？还有那仙后和凤阳天妃，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自从溪客大张旗鼓为元引准备生辰宴的消息传出后，六界谁人不知寒冰狱主已与仙界的清河太子联姻。

　　身为那位太子殿下的父帝和紫宸仙宫最有分量的两位宫眷，他们不想着替清河太子找回场子就不错了，怎么会真心实意来给元引庆生？

　　少年们跟着面色凝重，常重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有什么，我还给清河太子发请柬了。你看那边，他也来了。”

　　少年们顺着他的所指看去，果然在紫宸仙帝身旁不远处，看见一名身着浅蓝色衣裳的神仙。

　　谨行特别多看了几眼，可惜道：“长得也不差啊！咱们上神怎么就看不上呢？”

　　他身旁的少年撞了他的手臂一下：“说什么胡话呢？上神是只会看脸的肤浅神仙吗？再说了，元引和上神多少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插足了去？”

　　谨行点头：“也是。”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元引的身影，不由得诧异道：“元引去哪了？怎么还没来？一会就该开席了。”

　　身旁的少年接口道：“出去等上神了吧！先前白神君说，上神会在他生辰宴前赶回来，如今还没音讯。”

　　“都是什么事！”常重撇了撇嘴，“上神也真是的，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去查什么案。”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少年附和道：“可不是，元引这几日格外的心神不宁，尤其是听说那位太子也赴宴之后。我方才进门的时候见一冥侍捂着脸跑出去，特地打听了一下，竟然因为一点小失误，就让元引责罚了一顿。”

　　元引的好脾气，在冥界是出了名的。若非逼急了，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少年们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都同情地哀叹了一声。谁能想到这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还能杀出个拦路虎来。

　　戏台上放歌的鲛人又换了一位，绯红的尾巴格外夺目。

　　谨行往台上看了一眼，与少年们道：“我去催一下他。”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目，接下来就该开宴。鲛人的表演是宴会的前戏，主人不在场还勉强能说得过去，但是开宴的时候再不出现，就难免引来不好的猜测。

　　少年们点头，谨行正想出去寻人，就见元引带着冥侍走了进来。

　　只见他难得地穿了件正红色的衣服，那红色映在他的脸上，衬得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谨行放心地点了点头，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他往晏海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不过是酆都大帝私自定下的婚约，上神还没答应，算不算数还得两说呢。

　　他打量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毫不意外引来仙界众仙的注意。

　　万宝阁少东家看热闹不嫌事大，收拢手中的折扇，用一端戳了戳晏海：“殿下，那位在跟你挑衅呢！”

　　晏海哼道：“闭嘴！”

　　少东家讪讪地笑了笑，掌柜忍不住扶额。

　　凤阳天妃捂嘴笑道：“主位上的少年上仙，就是寒冰狱主心尖上的那位吧！别说，长得可真好看。那气度，就连我们家重霄都比不上，也不知道寒冰狱主花了多少心思呢。”

　　话落，双成仙子讽刺道：“天妃莫不是年纪大了，连眼神都不好使。这少年也不知道寒冰狱主从哪里捡回来的，乞丐一样的货色，怎么比得上太子哥哥。”

　　闻言，众仙一阵尴尬。

　　少东家的脸上甚至染上了一层惊讶的晦意。

　　贬低对方并不会给晏海增光。不仅如此，与地位不如自己的神仙比较，本身就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谓的较量，只有放在同一水平线上才有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位低者不故意挑衅，上位神很少会刻意为难下位神的原因所在。

　　就算是神仙，也是要脸面的，谁也不想落得个恃强凌弱的名声。

　　这样的潜规则，在地位高的神仙眼中，更是等同于天规天条的铁律。

　　见众仙满眼的一言难尽，紫宸仙帝怒道：“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凤阳天妃笑容一滞，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双成仙子愣了愣，默默低下头，掩饰自己几欲喷薄的怨怒。

　　仙后低头笑了笑，暗道一声“活该”。一个个，当这是在紫宸仙宫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神仙更是如此。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让紫宸仙帝不由得一阵烦闷。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鲛人的表演告一段落。

　　众宾客齐齐将目光看向元引，眼眸中有好奇，有打量，有厌恶，有欣喜……

　　元引看了看酆都大帝，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对身边冥侍道：“吩咐下去，摆宴吧！”

　　神态自然，俨然已是寒冰府的主子姿态。

　　宾客们的不由得生出种种臆测。

　　片刻之后，一道道佳肴被摆在宾客们面前的桌几上。吃食之奢华精致，让一众宾客不由得咋舌。

　　“冰丝玉露！”

　　“三万年玉壶灵酒！”

　　“十万年翠玉仙酿！”

　　“瀛洲岛紫玉葡萄！”

　　……

　　宾客们惊呼阵阵，神仙们家底的贫富悬殊让不少仙人泪目。众仙忙不停地举箸执杯，这一刻，没有谁再怀疑元引的得宠是夸大其词。

　　有仙人隐晦地望了晏海一眼，眼中满是探究之色。这样的情形，他能忍吗？

　　赤焰少君揽着怀中女子的腰肢，拿了一颗葡萄递到女子的嘴边：“宝儿，快吃。少君喂你。”

　　赤焰帝君眉峰紧蹙，教子道：“休得放肆！这里是冥界，不是你的别院。”

　　闻言，被唤作宝儿的女子身体轻颤，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七上八下。

　　她抬起袖子，捂着脸咳了好一阵，直咳得肝肠寸断，才将那粒葡萄咽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彩翼神君目露不喜，转头吩咐冥侍道：“快将她带下去。”

　　这番动静不小，立时有好事者看了过来。

　　赤焰帝君眉头皱得更紧，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彩翼神君，向听命的冥侍摆了摆手：“你退下吧！这里暂时不用管。”

　　冥侍看了看彩翼神君，又看了看赤焰帝君，最终识趣地退了下去。

　　赤焰少君眼中浮现一丝讽意，不等赤焰帝君和彩翼神君注意到，就掩了下去。

　　女子往他怀中又缩了缩，挑衅般的举动，直引得赤焰帝君和彩翼神君又是一阵气怒。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举起桌几上的酒杯，打算来一个眼不见心为静。

　　然而，酒酣之后，必然会有闹事之人。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买了黄牛票来的仙人，本着要将仙石吃喝回来的念头，开宴之后直接敞开了喝。

　　没一阵，就喝得舌头不太利索。

　　好些仙人，甚至当众发起了酒疯。

　　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问的事情，尽数接着酒后真言的机会，吐露了出来。

　　一仙人绕过仙宫众人，站在紫宸仙帝面前质问道：“帝君，您可还记得云锦上神？当年，她与您一道南征北战，数度生死不弃。帝君可还记得这份恩情？”

　　紫宸仙帝被他问得发愣，就连凤阳天妃都忍不住心中一跳。

　　“记得。”紫宸仙帝道。

　　那仙人哈哈大笑：“你说记得？你竟然说记得！如果记得，你怎么会让冥界的仙人，这么对太子殿下？什么狗屁生辰宴！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东西，凭什么压在太子殿下头上？”

　　仙人又笑又骂，通红的眼眶，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醉了，还是被这一幕刺痛了神经。

　　这番话，说得元引脸色极难看。

　　就连不怒于色的紫宸仙帝，都被气得脸色发青。

　　云锦上神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从最初的泼辣，到逐渐温柔，以至最后的面若冰霜。

　　“紫宸，我惟愿此生从未与你相遇过。”女子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回荡。

　　紫宸仙帝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劲。云锦，近十万年的相识相知，你怎么能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仙后愤怒地看了眼发酒疯的仙人：“来人！还不将他拖下去？你们冥界的侍人都是死的吗？”

　　谨行等少年忍不住面面相觑，见她面色狰狞，不由得对着冥侍挥了挥手。

　　他们是寒冰府的常客，又与元引交好。冥侍们看了看主位上的元引，见他没有表示反对，极快地上前将那发酒疯的仙人拖了下去。

　　仙人哇哇大叫，一边挣扎，一边被拖走。

　　其他醉酒仙人没由来地心头一凛，背后有冷汗流出。

　　再望向仙后这边，只见她极温柔地将自己面前的一个琉璃盏推给紫宸仙帝：“陛下息怒，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了姐姐的事情，在这里与您放厥词呢！您对姐姐的情深义重，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这是您爱喝的仙草玉露羹，我特地给您带了过来。您多少喝一点，消消气。”

　　她细语温柔，仿佛方才激怒的是另一个人。

　　少东家看得脸都木了，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晏海，这变脸功夫，连他这个商海纵横的万宝阁少东家都自愧不如。

　　晏海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看向紫宸仙帝那边时，只见他的父帝已经将仙草玉露羹喝了大半盏。

　　他不由得眼神一黯。

　　紫宸仙宫的后妃之争，前后两位仙后之争，让众仙不由得精神一振。再没有什么比现场看戏还要让人振奋激动的。

　　赤焰帝君看好戏似的望了这边好几眼，彩翼神君目露嫌弃，又嘀咕了一句“丢人现眼不成体统”之类的话。

　　赤焰少君轻蔑地笑了笑，眼中再次浮现出讽刺之色。

　　气氛有些凝滞，酆都大帝适时招呼宾客道：“寒冰平时小气得很，大家难得来一次，就当是吃大户，千万别客气。来，我们一起举杯！”

　　“举杯！举杯！”少年们第一个响应。

　　“咱们今日，不醉不归！”常重高声叫道。

　　众仙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宴厅里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北山上神怪异地看了酆都大帝一眼，跟着众仙一齐举杯。

　　有酆都大帝下场调节气氛，众仙渐渐放松了下来。吃吃喝喝不说，好些仙人还端着酒杯满场与人敬酒，权当这生辰宴是认识新朋友的交际场。

　　少年们也齐齐围到元引身旁，与他说着祝寿的喜庆话。

　　生辰宴井然有序、像模像样，直到紫宸仙帝突然委顿在桌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