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遛弯的鱼

53、分尸？

　　溪客一时之间思绪纷飞，小鸳和小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传闻中的赤焰少君，纳侍妾外室，从来都是大张旗鼓的。为何偏偏在应对小鸳和小鸯时，如此悄无声息？

　　她想了很多，还不等她想明白，又听到房间里的赤焰少君说道：“你们本就同源，当年出了意外才一分为二。但你们的魂魄注定相吸，就算我今日罢手，你们早晚也会回归本体。”

　　他语气极淡地陈述实情。

　　小鸳和小鸯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摇头。

　　尝过独自为人的滋味，又有谁会愿意舍弃自身，重新成为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就算是回归本体，亦是不愿。

　　赤焰少君叹息一声，终究没有强逼：“你们自己想想吧！最多一个月，就算我不动手，也会是其他人。你们……逃不掉。”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的表情极复杂。那双眼眸，仿佛遮掩了无尽秘密的黑洞。

　　溪客静了许久，手中花翎的本命翎，在最初的激动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她的神识落在这对双生姐妹的身上，清晰地感受到属于花翎的气息。但这气息，绝非赤焰少君所说的一分为二。

　　就算两份气息加在一起，也依然不是完整的花翎本体气息。

　　“莫非是，一分为三？甚至，一分为……”溪客在心底暗道，后背一阵发寒。

　　看到小鸳和小鸯的她，一颗心乱极了。

　　酉殷上仙带回凡人女婴的秘密解开了，但更大的疑惑在溪客面前展开。

　　当年的花翎，到底被分成了多少份？

　　是何人在针对花翎？

　　为何连赤焰少君都只能听命行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她知道，这两人她如今还不能救。

　　哪怕她们哭得不能自已，在找到花翎的其他部分之前，她都不能打草惊蛇。

　　她不敢多留，重新翻回隔壁的客栈，进了杂物房。

　　早上的时候，她抹去自己留在杂物房的气息，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出了客栈的门，顺着人潮出了青丘狐族的这座城池。

　　等烈炎上神在小客栈搜查一圈未果，终于不甘心地离开客栈的时候，溪客已经借道回了冥界。

　　这一趟，悄无声息。

　　除了小客栈的伙计，在烈炎上神离开后，不无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幸好客官早就走了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冥宫重新被布下了隔音结界，酆都大帝脸色凝重地听完溪客的叙述。

　　“分魂裂魄，是十万年前的邪修手段。”酆都大帝叹道。

　　才过了十万年的太平日子，又风雨欲来。

　　溪客道：“怕不止是邪修。”

　　赤焰少君双目清明，绝非被邪修控制那么简单。可他，依然参与到了合魂之事中来。

　　酆都大帝点头：“最可怕的不是邪修，而是邪修对正常神仙的侵蚀。”

　　这种侵蚀，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就如出现在云华仙城西郊的天地浊气，那么厚的一层，就算被溪客封印起来，彻底消除也需要几近成倍的浩然正气对冲。

　　天地浊气与浩然正气，恰似天平的两端。

　　当平衡打破，砝码彻底偏向天地浊气。一方对冲消耗，一方不断侵蚀蔓延，待到那时，这六界的天地将彻底沦为邪修的乐园。世间其他生灵，则成了案上的鱼肉，只待刀俎。

　　酆都大帝不敢心存侥幸，溪客同样不敢赌。

　　“我去安排，顺藤摸瓜，找出花翎的其他部分。”溪客道。

　　幕后之人这般筹谋，所图必然不小。在花翎被分魂裂魄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东西。

　　她有自信，凭借对花翎本命翎的熟悉，一定能很快找到花翎其他的部分。并借此，攫出幕后操控之人。

　　然而，酆都大帝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来办，你去归墟。”

　　溪客疑道：“归墟？”

　　归墟是众神的墓地，除了乱麻一样交织的规则之力，还有什么能帮助尽快查出幕后之人的东西吗？

　　酆都大帝眸色颇深：“对方在东南大泽的时候出手，已然有狗急跳墙之嫌，调查花翎很可能触及到了对方的核心利益。下个月元引生辰，定然不会是什么平静之日。我让你去归墟，不是要找什么东西，而是合道。”

　　溪客讶然：“合道？”

　　酆都大帝点头：“等不了了，你记住，务必在元引生辰之前回来。”

　　溪客面色凝重。她的修为，早就到了合道的边缘。但是，酆都一直在阻止她真正合道。究其原因，依照酆都的说法，不过是：六界之中，除人间界和已经破灭的神界，各界的帝君数量完全一致。

　　这样的动态平衡，极大程度保证了各界的太平。

　　因为没有哪界能真正力压另一界，成为当之无愧的六界霸主。所以，寻常仙人才有更多的生存机会。

　　各界界主维持这样的共识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上古破灭之时。

　　然而，这一刻，酆都却松口让她去合道。

　　溪客心中一凛，以她对酆都的了解，他绝非冲动的神仙，也绝非愿意破坏规则的神仙。

　　“我知道了。”她答道。

　　显然在酆都的意识中，形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打破平衡的时候了。她叹息一声，将花翎的本命翎递给酆都。

　　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漩涡在她的身后出现，归墟混乱的规则气息暂露头角，尚且来不及展示峥嵘之态，就被彻底关上。

　　溪客的身影，也在漩涡消失的那刻，同时被吞噬进归墟的天地。

　　酆都大帝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苦涩和痛惜。

　　冥宫的结界被撤掉，对面的青冥重楼檐角勾起，颜色沉沉，仿若忘川河最初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是一株青苔，短短的一丝，缠绕在青莲的茎上，一起落入忘川河。

　　忘川河的水，极幽深，极柔软。

　　混沌中从未有过的温暖，轻柔地包裹着他和青莲。

　　后来……

　　酆都大帝慢慢的想着，那些悠远漫长的记忆，仿佛流动的时光长河。

　　伊人已逝，他的伙伴们在轮回中一次又一次沉沦，唯留他，独自面对这无尽的寂寥。也许？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眼神悠远地看着冥宫之外――

　　寒冰府里，元引的生辰晏，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尚未开始，就已经露出盛大的热闹。

　　应邀而来的神仙、买了黄牛票来的神仙、专为看热闹而来的神仙，渐渐来到。冥界暗街上的客栈，一家一家在门前挂出“客满”的提示牌。

　　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绿绿的仙服道袍，使得一贯暗沉的冥界暗街染上了极热闹的颜色。

　　仙人们津津乐道仙冥两界的联姻，津津乐道鲛人的美貌和歌喉，津津乐道元引上仙的无双风姿。

　　少年们也跟着玩疯了。

　　晚晚在忙了一天后，悄悄拽着老者回到自己的院子：“怎么办？那东西……”

　　她不敢把话说满，老者亦面露愁色。

　　早上的时候，北山上神第一个赶到寒冰府，第一件事情便是直奔书房。因为他大大咧咧的举动，引走了不少侧目和关注。

　　他的来意，除了给元引贺寿，就是寻溪客打一架。

　　元引劝他的时候，眼皮一阵跳。

　　“我不管，寒冰答应了我的。元引，你放心，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打得她满地找牙。”北山上神囔囔道。

　　陷落讹城，他虽然浪费了几年时间，但体悟之后收获不少。回去复盘一番，顺利悟通了一条天地规则。

　　自觉进步不小的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溪客打上一场，顺道验证一下自己的进步到底有多大。

　　“上神在闭关。”元引头皮发麻。闭关本就是托词，溪客不在寒冰府是常事，他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这一次，却连寒冰地狱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有冥侍说看见她入了冥宫，但他不敢遣人去问。

　　北山上神不信：“你少哄我，下月就是你的生辰，她这么看重你，怎么会在这个当头闭关？你让我进去看看，我保证不打扰她。”

　　他说着任何一个仙人都不能反驳的理由。

　　到如今，六界谁人不知，元引上仙才是寒冰狱主的心头宝。为了博他欢心，她甚至不惜打仙界的脸，连清河太子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元引上仙苦笑：“小仙哪敢哄骗您？上神……确实不方便见您。”

　　正在北山上神想要强闯而入的时候，白简走了过来：“上神出去查案了，就是比翼鸟族花翎仙子被分尸一案。”

　　他说话毫无遮掩，直接震傻了一众围观的仙人。

　　“花翎仙子……被分尸？”北山上神傻眼。这样隐秘的重大凶杀案件，难道不应该关起门来悄悄说吗？莫非，幽冥司已经掌握了案件的准确线索？

　　白简说完就走，那无可奉告的眼神，更加深刻了北山上神的猜测。

　　“唉，白简，白神君……”北山上神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片刻之后，小声地嘀咕一句“不说就不说嘛”，见白简无回头的意思，干脆高声问道：“寒冰什么时候回来？”

　　众人眼中露出同样的好奇。

　　这一次，白简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元引：“上神也知道狱主看重元引上仙，自然会在生辰宴前回来。”

　　闻言，元引一阵恍惚，身旁的冥侍劝道：“上仙别担心，你这几日累得厉害，先回去歇一歇，上神不会有事的。”

　　元引点了点头，大概如这冥侍所言是累着了，自从溪客消失那一日开始，他就走神得厉害。

　　众人渐渐散了，寒冰狱主外出查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冥界，并且渐渐有外延之势。

　　不到晚上，六界就遍传花翎仙子被分尸的消息。

　　这一事件，堪称爆炸性新闻。

　　花翎仙子的名头，虽然比不上紫宸仙帝这些十万年前崛起的各界帝君，但到底是同一时代诞生的神仙，天赋出众不说，也曾精彩绝艳过，留下过不少广为传唱的事迹。

　　然而，这样一位神仙，都被人悄悄下手。而且下手如此黑，用的是最恶毒的分尸之法！

　　一时之间，六界神仙，人人自危。

　　就连紫宸仙帝都传讯冥界，表示静待寒冰狱主的调查结果。特别强调，若有需要，仙界愿助一臂之力，只为了将那分尸花翎仙子的凶手揪出来。

　　其他几界也跟着纷纷声援。

　　更多的目光看向了冥界和妖界的比翼鸟族，不久之前崇吾山的那场大火，也再次被人提及。越来越多的疑点被翻出来，质疑声不断。

　　在外界的迫视下，比翼鸟族的族长不得不宣布重新询查起火缘由。

　　与此同时，比翼鸟族的一位长老，与知命上仙夫妻一起，穿过界门，直达冥界。

　　三名妖仙在幽冥司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院落入住，颇有一日不查出花翎被分尸案的结果就一日不走的架势。

　　一切合情合理，没人觉得奇怪。但晚晚和老者，却怎么也忘不了白简离开前，望向他们所在方向时，那意味深长的眸色。

　　两人沉默许久，老者叹息一声：“给白神君吧！”

　　在寒冰府住了这么些日子，两人早就不是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味小心翼翼的小妖仙。六殿与寒冰狱主的关系扑朔迷离，看似互不对眼，但白简又着实在为寒冰狱主办事。他几乎是蹲守在寒冰府里，日夜不回家不说，还马不停蹄地忙前忙后，操办着生辰宴的相关事宜。

　　不仅如此，最被溪客看重的元引上仙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反对之意。

　　“至少，上神是信任他的。”晚晚说道，他们依靠溪客上神这棵大树而生存，有些妥协是必须的，她想了想，跟着叹了一声：“就给他吧！咱们也别耽搁了，现在就去找白神君。”

　　老者欣然点头，两人趁着夜色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