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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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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1)
球赛结束后,游曳开始有意识地避免和卓誉碰面,就连去棋社也尽量和他错开时间。
没想到躲了一个多星期,两人还是在棋社碰了个正着。那天晚上棋室里人很少,她和社长学弟下得正认真,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一些灯光,她心头微跳,抬头一看,可不就是卓誉。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袖运动衫,头发刚剃过,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看到她抬头,他对她微笑,“好几天没跟你下棋了。”
游曳望着他右颊的那个酒窝失神几秒。
社长学弟最不喜欢下棋被打扰,挥挥手赶人道:“卓师兄你要跟游师姐下棋的话,后面排队去,等我们结束这轮啊。”
卓誉摸摸鼻子,安静地呆在一边研究他们的棋局,时不时地看游曳一眼,感觉到他的目光,游曳的心莫名地有些烦乱,下到后半局失了往日的水准。
“游师姐,你有心事吗?怎么心不在焉的……”社长学弟收拾着棋子,问。
卓誉也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我……”游曳正要说话,小腹突然涌起一阵胀痛。之前专注下棋没注意,此时她才猛然想起这几天好像是大姨妈要来看她的日子。
游曳极力忍住拔腿冲向卫生间的冲动,脸色发白地对两人说:“我有点不舒服,我要先回去了……”
卓誉跟着她走出棋室,“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游曳摇头,“没有。”
“那……我送你吧。”
游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叫陆竞来接我好了。”
卓誉沉默了一会儿,蹙眉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你怎么老是躲着我?”
这孩子真够敏感的。游曳虚伪地干笑道:“我哪里躲你了,你想多了吧。”
卓誉斜觑她一眼,淡淡地说:“在学校只要远远地看见我你掉头就走,凡是我会出现的聚会场合你都有事来不了,每次我一到棋室你就走人,等我走了你再过来……你做得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没感觉?”
游曳一脸苦巴巴的,她有很明显吗?起码陆竞和周佳琪他们都没看出来啊!
“好好好,你送我回去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她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淋雨。
卓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快步走在前方的游曳他突然愣了一下,脸上腾地一红,赧然地叫住她,在她惊诧的目光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干嘛?”游曳一时没反应过来。
卓誉红着脸示意她把衣服围在腰上。
电光火石间,游曳明白过来,窘得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裤子,大姨妈突然来了,然后……然后……
嗷,她没脸见人了。
T大围棋活动室到公寓的路大概要走十分钟,氤氲的雨雾下,游曳和卓誉肩挨肩,手臂贴着手臂走在同一把伞下,距离太近,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两人都很尴尬,一路无语。
到达公寓楼下时,卓誉止住脚步,做了个深呼吸面朝游曳有些难为情却又无比认真地说:“我想也许你感觉到了所以才会避开我,我承认我对你确实有好感,你是我认识的女孩中最特别的,我很少对一个女孩产生这样的感觉,如果你没有男朋友的话我一定会死追你,可惜我们认识得太晚了……陆竞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所以我会努力控制好对你的感情,不让它继续发展壮大,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让你感到困扰的事,这些话以后也绝不会再说起……”
游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卓誉是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如果她现在只有十六七岁,如果她未曾经历那么多情感波折,她一定会喜欢上这样的他吧。他们确实认识得太晚了,她的心已经硬成石头,不可能轻易被打动了。
“谢谢你,卓誉,你一定会遇到比我好千倍万倍的女孩。”游曳知道这句话说得太泛太假,然而她的心是真诚的,她真的希望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能遇到一个和他相配的,能够让他快乐的好女孩,他值得获得那样完整的幸福。
卓誉有些伤感又似有些释然地对她笑笑,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他潇洒地转身走了。
“喂,你的衣服……”游曳叫他,他也没听见,清瘦的背影飞快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游曳站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儿呆才转身去搭电梯。
拿钥匙开了门,正在看电视的陆竞一眼认出游曳腰间的衣服是卓誉白天穿着的,他眯起眼睛,火药味十足地明知故问了一句,“谁的衣服?”
“卓誉的。”游曳没打算撒谎,况且她从他的表情中也猜到他心里有数,在这故意试探她呢。
“那你这是?”陆竞挑眉,指着那件衣服。
“血崩了,遮丑用。”游曳头也不回地回屋换衣服去。
“……”
等游曳拿了干净衣物洗了澡出来,陆竞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放在桌上,别别扭扭地说:“我听说女人这种日子喝这个可以缓解疼痛……”
游曳有些感动,看他一眼把糖水喝了。
陆竞把电视调到一个正在播放电视剧的台,在她促狭的目光下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你少自作多情啊,我可不是在迁就你,我那是因为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球赛,突然觉得看看电视剧打发时间也不错……”
游曳嘴角微弯,乐得看自己喜欢的节目,也不拆穿他。
很狗血的凑巧,那出肥皂剧刚好有一个男人把衣服脱下来围在女人腰间的剧情,女人羞涩地推拒道:“不要啦,AA哥,这样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男人深情款款地说:“一件衣服而已,就算它价值两千万韩元又怎么样,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最宝贵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游曳被雷得很欢乐。
陆竞的表情却是臭臭的,“卓誉那小子没跟你说这么恶心巴拉的话吧?”
游曳心虚地别开眼,扯了个善意的谎言,“你想太多了,他什么都没说。”
电视上场景忽然一换,女人在自己门口撞见了另一个男人,貌似是男主的那位。那男人看着女人腰间的衣服眼里喷薄出熊熊怒火,大声喝问:“他的衣服怎么会在你身上?!”
女人急了,“BB哥,你别误会,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这个满口谎话水性杨花的女人——”男人怒吼着把女人腰上碍眼的衣服扒拉下来扔到地上恨恨地踩了好几脚。
“BB哥……”女人被他的疯狂吓得一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男人在这时醒悟过来,一把将女人抱在怀里,痛苦而又自责地说:“小C,对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吃醋了,我明明知道你们不可能有什么,可是一想到他看你的眼神,想到你们见面的情景,想到他亲手把他的衣服系在你腰上,我的心口就像着了火似的,我气得快发疯了……”
女人犹带泪花地捂住男人的嘴,懊恼道:“BB哥,你别说了,是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他,再也不理他,再也不让你难过了……”
“小C,真的吗?”
“嗯。”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真的!”
“小C,你真好……”男人呢喃着,缓缓地朝女人的脸靠过去。
“BB哥你讨厌……”女人故作矜持地躲了一下,在男人炽热的目光下渐渐闭上眼睛仰起了下巴,微微撅起嘴迎了上去,“唔……”
接下来是少儿不宜的亲热画面,远镜头加上脸部特写,两位主角一共吻了四五分钟。
游曳有点小尴尬。其实以前她和陆竞一起看电视,比这更激情的画面看过不少,他毛毛躁躁的不自在,她倒是泰然自若。
但是这集电视剧和他们刚才发生的事出奇地雷同,她不联想都不行。
用余光瞄了一眼陆竞,他刚好也看过来,拧着眉毛道:“我也吃醋了!”
“哦……”游曳眨眨眼,表情努力装作淡淡然。
陆竞本来也就是逗逗她,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不由得真的恼了,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不解风情的女人,有时我真想掐死你!”
“那怎么没掐?”游曳挑眉,不怕死地激他。
陆竞的右手轻轻抚过着的头发,满脸无奈和惆怅,低喃道:“我舍不得……”
游曳愣愣地看着他,“陆竞,你别这样……”
“闭嘴!”陆竞猛地低下头,快很准地攫住她的唇,堵掉那些他不想听到的话。
游曳呆了一瞬,下意识地要挣扎,陆竞却抬起右手将她两只手反剪在她身后,左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圈在怀里。暴风雨般肆意的吻落下,隐忍了这么久,在尝到她的甜美之后,他终于失控,发疯似的搂着她往死里深吻。
游曳感到呼吸困难,几乎没晕过去,浑身虚软,再也没有力气推开他。
看着她涨红的脸,堆积在陆竞胸口那团莫名的怒气渐渐消散,他稍微松开了钳制她的双手,轻缓地揉着着她的背部,掠夺式的亲吻也渐渐变得轻柔,像飘逸的羽毛,一下下轻触她的唇。
十(2)
那晚过后,陆竞看游曳的眼神很明显的变了,变得炽热痴缠起来,他经常有意无意地碰碰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后背,一找到机会就会讲些暧昧不明的话。面对他这样赤裸裸的态度,游曳不由地紧张,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坦然对待他,他逼得她不得不认真考虑他们之间该如何走下去。
这让一到十二月就很暴躁的她变得更加暴躁。
汪平宇终于从法国回来了。半个多月不见,他清瘦了一些,脸部曲线显得越发棱角分明,他的眉宇间满是倦色,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柔如昔,开玩笑地问她,“有没有想我啊?”
游曳失笑,点头道:“当然想。”
汪平宇也笑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游曳摊手,“老样子呗,吃喝玩乐混日子。”
“找工作了吗?”
“嗯,去几家公司应聘了,在等消息。”
“哦?”汪平宇挑眉,“你打算做白领丽人?”
游曳撇嘴,“什么白领丽人,只是文员啦。”
“你愿意做?”
“有什么办法,像我姐说的那样,总得有个精神寄托吧,但是我们中文专业不好找工作,我可不想去当老师。”
汪平宇竟然认真地点头,“也是,误人子弟要遭天谴的。”
“喂!”游曳不满地瞪着他,虽然他说得是事实,可是也没必要这么直接地打击人嘛,太不给面子了。
“呵呵,开玩笑啦。”汪平宇习惯性地想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蓦地想起她现在有男朋友的事实,微微顿了一下,他僵硬地把手收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半个多月来各自的境况,游曳踌躇地问:“我姐有什么打算?”
因为程笑的关系,游曳心底有所顾忌,不太敢给谢君宜打电话,就怕自己触动她某根被刺伤的神经,平时只能向汪平宇打听她的情况。
汪平宇说:“你姑父让她回谢氏。”
游曳沉默了。这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吗?姑父到底是心疼女儿,还是为了稳住她不让她和任永清决裂离婚呢?
“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汪平宇柔声安慰道。
游曳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去法国有没有什么艳遇啊?”
“你是想问我和你姐姐在异国他乡有没有擦出火花吧?”汪平宇拆穿她的顾左右而言他。
游曳嘿嘿笑。
汪平宇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对游曳说起他和谢君意的过往,“我是喜欢过你姐姐,不过那已经是中学时的事了,那种喜欢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我们志趣相投,相处得非常愉快,如果后来我没有遇见另一个人的话,也许我会追求她,最后娶她也不一定,可惜我们缘分不够,我遇见了另一个人,一个让我怦然心动,让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因为她的存在让我明白了我对你姐姐的那种感觉并不是爱情,我不能欺骗自己欺骗她,勉强和她在一起……”
游曳没有问他,那个令他舍弃谢君宜,单身多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深邃柔情的目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那个她逃避多年的答案。
“小曳,我爱你。”汪平宇认真地凝望着她的双眼。忍了这么久,这句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感到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一脸期待地望着游曳,等着她的反应。
她没有笑,没有脸红,也没有太惊讶,而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阿宇……”
汪平宇的心一凉,苦笑道:“让你这么困扰吗?”
“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我没想到……”游曳言不由衷道。
其实她确实觉得困扰。
汪平宇不同于卓誉,他和她认识五六年了,在她心里,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以前她不确定他的心意尚且能抱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和他相处,现在面对汪平宇如此明示,她再也无法假装下去。
从认识以来,汪平宇一直对她很好。起初她确实以为是因为姐姐谢君宜的关系,他爱屋及乌才会照顾她、怜惜她。直到她上大学那年,他辞掉父母为他安排好的工作到T市开乱色那时起,她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一点他的心意。
不管她开心还是难过,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守护天使这个形容很恶俗,但是汪平宇真的就像她的守护天使。
她失恋了,他努力哄她开心。
她恋爱了,他尽量不打扰她。
他从没有明确对她表示过什么,当她谈起自己的男友,他的表情也很平静。所以游曳也只是有所怀疑,她以为他一直爱着她姐姐谢君宜。
他是她唯一的男性朋友,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亚于对谢君宜和程笑。她很清楚,她不可能回报他什么。如果他们有可能,早就在一起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可以选择任何人做那人的影子,只有汪平宇不可以。他于她而言是亲人般的存在,他永远不会是她放纵自己的对象,她不想失去他。
汪平宇正是因为知她甚深,明白他若表白,她会因为不得不拒绝他而觉得欠了他,她会愧疚难过,他不舍得她那样为难,所以他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假装淡然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走向别人。
他沉默地等待着一个奇迹,当她疲倦时回头能看见一直等在那里的他。
可是……
他快二十六岁了,他家里还有对他满怀期望的父母,他不可能像游曳一样放任自己,随心所欲地活着,他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无期限地等下去。
他有不得不背负起来的责任。
谢君宜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在法国,她对他说:“虽然我现在恨死了任永清那贱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确实快乐过,他对我付出过真心,就冲这一点,我也不后悔嫁给了他……人啊,都应该往前看,不管多么留恋美好的从前,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过去,我会好起来,小曳任性了这么多年,她也该好起来了……阿宇,跟小曳把话说清楚吧,反正结局也就两个,要么得到她,要么彻底死心。人生短暂,你别再跟她耗了,我看着都难受……”
见不到她的半个多月,他很想念她,他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说,要不要说。
有一天他打电话给她,是陆竞接的。
他语气暧昧地说:“小曳在洗澡,有什么事吗,我转告她。”
汪平宇沉默地挂断,手指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早在第一次见到陆竞开始,他就看出游曳对他的不同。她不像对待瞿家明顾惜南那样刻意地极尽温柔,她在陆竞面前很真性情,就像……在那个人面前一样。
面对这样的劲敌,他无法不恐慌,无法再沉默下去。
只能选择拼尽所有,放手一搏。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呵呵,我一度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恋童癖,诶,别瞪我啊,谁让你那时那么小……我真的很喜欢你,每天在琴室看到你都很开心,可惜你已经有男朋友,你们是那么的好,让我又羡慕又嫉妒……你不是虚荣的女孩,不管有多少男生喜欢你你都毫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你男朋友会不会不高兴,我知道我如果跟你表白的话你只会选择疏远我,不会给我任何机会,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你竟然是君宜的表妹,我经常有意无意地问起你的事,通过她我慢慢更加了解你,你如此与众不同,率真诚实爱恨分明,不虚伪不做作,又任性又可爱……我越来越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说话,就算不说话光看着你的脸也是开心的……我悲哀地想,如果能一直在你的身边,就算只是当你的朋友也不错……后来,你的男朋友离开了你,你伤心欲绝,虽然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可是我确实认为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
听他提起初恋男友,游曳心底那块伤疤忽然又一次裂开,她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汪平宇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小曳,他已经离开你了,不要再沉迷过去,清醒过来好不好?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十(3)
汪平宇的表白无异于一枚深水炸弹,把游曳本就烦躁的心搅得更乱了。陆竞知道汪平宇回来后,整个人变得十分敏感,严防死守不让她有太多机会和汪平宇相处。
她头痛之极,无奈地对他说:“我们是相互独立的个体,我不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你也不要干涉我,OK?”
陆竞明知自己这样小家子的表现会惹怒她,可他就是不愿意让她去见汪平宇。那个男人对她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他也看出游曳最近心烦意乱。
想到她是在为别的男人烦恼,陆竞就一肚子火气。
她在考虑要不要接受汪平宇的情意吗?她在心里权衡比较他和汪平宇吗?还是她在苦恼该怎么把他甩开?
她烦,他更烦。
她看上去散漫,可在某些事情上她比他更执拗,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劝阻得了。她若执意要他离开,他根本找不到理由留下。
凭他爱她吗?
太可笑了。他的爱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爱她的男人。他比那些男人,也就多一份坚持而已。可惜,在等了她那么多年的汪平宇面前,他几个月的坚持也变得不值一提。
周五的晚上,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游曳和陆竞各据沙发一端看着电视,没有谁开口说话。陆竞心底酝酿着跟她好好谈一谈两人的未来,游曳觉得渴,起身去倒水。
随着电视机啪的一声,灯突然灭了,屋里一片黑暗。
陆竞低低咒骂了一句,忽然听到哗啦一声脆响水杯摔碎的声音,以及游曳发出的一声有些尖利的惊叫。
他的心跳蓦地急促起来,着急地借着手机的微薄亮光摸黑朝她走过去,“小曳?”
屋里黑漆漆的,他只能隐约看清她灼亮的眼眸。那双美丽狡黠的眼睛,此刻满是惊慌和恐惧。他的心没来由地一窒,忘记前几分钟两人还在冷战,他伸出手覆上她的后背,低声问她:“你怎么了?”
感觉到他手掌温热的体温,游曳猛地一把将他抱住,整张脸深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说:“陆竞,好黑,我害怕……”
陆竞有些好笑,她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怕黑。
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出一些不对劲。他想起她睡觉时一定会开一盏台灯的习惯,她似乎是有黑暗恐惧症,她的呼吸很乱,身体微微抽搐,手上和脸上都冒出冷汗,喉间溢出轻微的哽咽声。
他一下下揉着她的头发,试图安抚她,“小曳,别怕,一会儿就来电了……”
她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嘴里不断呢喃着:“好黑,好黑……”
滚烫的泪水滴在陆竞的手背上,犹如火焰般烫伤他的心,他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他想她以前一定遇到过什么事,才会这么害怕黑暗吧。
他尽量温柔地问:“家里有没有蜡烛?”
“没有……不过有应急灯……”
“你放在哪?”
“在我房间……”
“你站着别动,小心踩到碎瓷片,我去找应急灯。”
“不,你别走!”游曳紧紧拽着陆竞的衣角不让他走。
陆竞叹口气,无奈地把手机给她让她照着地上,然后将她拦腰抱起,朝她的房间走去。
此时此刻的游曳温顺的像一只绵羊,她的双手勾着陆竞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她的眼泪还没干,一阵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是一片柔软,舍不得推开她。
走进她的房间,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陆竞翻出了应急灯。炽白的光芒亮起,游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捂着被子坐在床头,神情呆滞,脸上犹带泪痕。
陆竞走过去,用面巾纸仔细地擦了擦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眸轻声问:“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游曳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外公去世那晚,景明山附近的一大片别墅区都停电了,半夜外公谈完生意回到家,我刚好下楼喝水,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他就突发脑溢血倒了在我面前,再也没醒来过……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黑,一到黑漆漆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外公死在我面前的情景,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陆竞知道她从小由外公带大,祖孙感情笃厚,却不曾想那个在商场呼风唤雨的老人竟然是这样去世的,当时游曳也才十二三岁吧。
“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别怕……”他亲吻着她的额头,笨拙地安慰她。
“念高一的时候,我被班上的一个看不惯我的女生捉弄,她把我锁在更衣室的大衣柜里整整一天一夜,我又哭又喊都没有人来救我,后来……”游曳突然顿住,想起噩梦般的往事,捂着如同被撕裂的心口不停地流泪。
那个晚上陆竞整夜守在游曳的身边。她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他把耳朵凑过去屏住呼吸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结果只能大概判断出她好像是叫一个人的名字。
是谁呢?
他辨认不出来,但他能百分之百确定她绝对不是在叫自己。这个认知叫他挫败,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狠不下心离开。
就那么自虐地听她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度过难熬的一夜。
由于空调罢工,大半的被子又被游曳卷走,第二天一醒来,陆竞感冒了。他自诩身体底子好打死不愿去医院,随便吞了几颗药就去补眠。
一直到下午快五点,他还没起床,游曳有点担心,到他房间一看,他的脸色白得跟鬼似的,双手发凉,额上不断冒出冷汗,小感冒已然恶化成高烧。
她一把将他拍醒,“走,上医院打针去。”
陆竞闭着眼睛死死拽着被子,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床上打滚耍赖,“不去,我好困,头好沉……我要睡觉……”
“打了针回来再睡好不好?”游曳念及昨晚他对自己的照顾,难得的好耐心、好脾气。
“不……”陆某人烧糊涂了,一点面子不给她,任她是恳求也好,怒喝也罢,他头痛欲裂,什么也不想了,只愿一觉睡死过去。
游曳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热汗,还是拗不过他,只得打电话找家庭医生上门。
打点滴的时候他有点神志不清,针扎进去发出一阵嚎叫,医生的表情相当无语,游曳觉得丢脸死了,若不是心中还存有一点良知,早把陆竞扔出去了。
医生走后,她又要负责喂陆竞吃退烧药,这时他已经醒过来了,苦巴巴地吃完药后对她扁嘴道:“嘴巴没有味道……”
游曳二话不说,摸出一包瑞士糖扔到他床上。
“我没力气,你帮我撕开……”陆竞有气无力道。
换了平时,游曳早开骂了,你真当自己是大少爷我是你丫鬟啊。今天她却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乖顺地撕开包装袋,然后剥了一颗糖喂到陆竞的嘴巴里。
陆竞被她的周到服务吓到了,吮了吮嘴里的糖果,他砸吧着嘴自言自语道:“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游曳剥开另一颗糖正准备放进嘴里,听到他这句话动作僵了一下。
不一会儿,退烧药药效发作,陆竞又睡着了,游曳给他加盖一条厚厚的被子让他发汗,晚上八点多,他终于退烧了。
游曳把体温计放好,脚步虚浮差点没摔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晚饭,而陆竞更是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她吃了几片土司充饥,然后打电话叫外卖粥,自己囫囵吃了一碗,端起另一碗到陆竞房里,叫他起来吃。
他倒好,被游曳服侍上瘾了,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瘪嘴撒娇,“我浑身没力,你喂我。”
游曳气笑,很想说你爱吃不吃,可看着他还是很憔悴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就心软了。她沉默地坐到床沿,拿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陆竞见了鬼似的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游曳挑眉,“不想吃?”
“我吃我吃……”陆竞连忙坐了起来。
静谧的夜里,只听见陆竞吮吸吞咽的声音,为了避开与他的目光交接,游曳专注于喂粥事业,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勺子落在他的嘴唇上,不由自主地地想起几天前两人热吻的情景,脸上倏地发烫,她连忙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