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97、寻踪1

　　此言一出，满院先是一片死寂，接着便炸锅一般沸腾起来。

　　伙计们连声赞叹着“仙君神通！”，亦有人说：“听说他们是妙光来的，看来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这才敢往那山里去。”

　　孟迢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伏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连声道：“恩公高义！！！恩公……若能救下小女一命，我们全家上下给您做牛做马啊！”

　　他婆娘连同家中侍女小厮一齐滚过来，顷刻便围着柳浪跪成一片，又是哭喊求救又是嚎啕诉哀。

　　这边的道士们却镇定许多，见孟家人将柳浪当做救命稻草一般团团围住，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傅流英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向柳浪道：“恩公，你没开玩笑吧？她是被妖精劫走的，你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呢？难道，你也打算硬闯伏雁山么？”

　　阿越忧心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孟家人，也道：“这妖精极为厉害，先生可万万不要因为一时心热而以身涉险，去做傻事啊！”

　　柳浪不答，不是不想答，是不能答。
　　他一脚跨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圈，径直走到金风身边，低语道：“我送她的柳编手环，是以我自身的一截柳枝所制……你明白么？”

　　金风垂眼，点了点头。

　　柳浪：“只要她戴在腕上不解开，那柳枝出自我身，我就能感知它在何处，但……”

　　金风道：“我知道。”他转过身，面向院内众人道：“你们先回去。”

　　一时间静默无言。

　　过了半晌，傅流英颤着嗓子道：“师叔这是要抛下我们，自己去以身涉险么？不，这绝对不行！绝对不可以！”

　　小道士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一呼百应，异口同声地扯着嗓子叫喊道：“师叔万万不可！”

　　“若师叔今日真要冒险登山，也请一定要带我们前去！”

　　“难道我等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成？师父素日教导我们，修道本质便是为了拯救苍生于水火，若我们像缩头乌龟一样看着师叔去冒险，那我们根本就不配做道门中人！还谈什么得道登仙！”

　　“师叔，带上我们罢！”

　　其余百姓们竟也被这份情绪所感染，跟着热血沸腾地起哄：“带我一个，我也想去看看这臭妖精长什么模样！把咱们雁丘的姑娘祸害成这个样子，我恨不能扒了它的皮！”

　　“也带上我！只会半夜里跑出来祸害小姑娘，难道能通天不成？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它一个？”

　　“带我一个！”

　　院内一时间吵嚷不休。

　　“闭嘴！”
　　金风一声断喝，所有人立刻闭紧了嘴巴，紧张地盯着这位玄衣仙君，等待他发号施令。
　　他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当真是嫌命长，如今连妖孽邪行也不放在眼中了，非要试试以卵击石？”

　　傅流英急切道：“可我们——”

　　金风道：“元婴未历金丹未结，你们亦是凡胎，连金铃阵也识辨不出，除了添乱又有什么用？全部回去。”

　　这话分量不轻，柳浪都觉得过分了，更何况那些面皮薄眼窝浅的小道长们。

　　但傅流英仍执拗地盯着金风，眼红了一圈，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不回去！就算没历元婴、不会布阵又怎么样呢，我们既是道士，就要担着道士的职责，师叔再怎么嫌弃我们，我们也断不会让师叔一人孤身前去的！”

　　说着，他挺直了脊梁，坚定地站在金风面前，毫不退让

　　金风看一眼呆呆怔怔的孟迢，再看一眼坚如磐石、似乎誓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傅流英，冷然道：“子时四刻。”

　　傅流英一怔：“……什么？”

　　金风道：“距她失踪已过去三刻。你不妨再多说几句，待找到她时，多半就是白骨一具。”

　　孟迢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傅流英还想辩驳，被阿越抓住了袖子，他忿然回头，却见阿越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傅师兄，算了。就听师叔的罢……”

　　傅流英嘴唇动了动，眼里满是委屈，瞧了仍是面无表情的金风一眼，哽着嗓子道：“……就算师叔不让我们跟去，也请先告诉我们，若师叔遇上麻烦，我们该如何前去帮忙吧？”

　　金风道：“不必。”

　　傅流英满腔的委屈，垂头丧气，悒闷地任由阿越把他拽到了一边。

　　金风见无人再提出要跟着了，便向柳浪一点头，转身疾步如飞，踏出了院门。

　　柳浪赶紧跟上，傅流英一见，立刻来了气，指着他昔日的恩公埋怨道：“师叔为什么带他去？丹先生明明是凡人，师叔宁可与凡人同去也不肯带上我们么？”

　　金风早已走出去老远，连他的话都没听见。

　　柳浪见傅流英又难过又憋屈，忍不住回头安抚他道：“你师叔他仰仗我给他带路，所以才带着我，你不必难过了，若是实在担忧你师叔，……”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肯定：“就去伏雁山一带与你们之前那三个同门会合，说不定咱们能在那里碰头。”

　　阿越赶忙追问道：“为什么？先生怎么知道孟姑娘在那里？”

　　柳浪囫囵道：“我猜的。”

　　阿越：“……”

　　阿越努力整理思绪，赶在柳浪出门前又追着道：“先生务必小心，若师叔执意要独自进入伏雁山，先生一定一定得帮我们拉住他啊！”

　　柳浪回身答道：“根本不必去伏雁山。”

　　阿越：“啊？”

　　柳浪：“还不明白？之前设下结界的时候你师叔说了什么，你仔细回忆回忆。”点拨了几句，柳浪回头见金风已经走得没了影，便也等不得了，拔腿出门而去。

　　待柳浪也走得无影无踪，阿越这才恍然大悟，向一众仍在云雾之中的小道士解释道：“我知道了！那结界是金师叔亲自设下的，只要有妖邪试图上下山，师叔必定会有所反应，而他如今并无反应，说明那妖精根本没有逃到伏雁山里去！甚至……它都不是从那里来到雁丘城的！”

　　众人恍然大悟，个个都暗自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道了几声“幸好幸好”。

　　虽然师叔不带他们去，但他至少不会贸然入山，这算是坏消息里最好的消息了。

　　阿恕皱眉道：“那如此说，是别的妖邪破坏了入山口的结界？金师叔和丹先生岂不是面对着两拨妖精，一拨害人的，还有一拨破坏结界且目的不明的？”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波未平，阿越又想起件要紧事，他愣怔怔道：“可丹先生还是没告诉我们，他到底怎么知道孟姑娘在哪里的啊？”

　　傅流英赌气把脑袋一扭：“反正师叔嫌弃咱们，咱们倒不如回去睡大觉，还管他们做什么！等明日师父来了，”
　　他鼻子发酸，：“我就要去师父那里告金师叔的状！”

　　阿越口中劝慰，心中却忧虑无比：告金师叔的状……是让师父去帮咱们讨公道的时候顺便被师叔再骂一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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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浪跟在金风身后，二人走到一分岔路口处，停下了脚步。

　　柳浪取出寻芳，使其悬浮于掌上。
　　寻芳仍是从他发上刚取下的柳枝形状，大约三寸长短，细尖的那端无风自动，向着左边的岔路口转去。

　　他们便沿着寻芳所指，一路赶去。

　　柳浪疾步如飞，一面分神去偷看金风，见他仍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仿佛刚刚把傅流英等人骂哭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柳浪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也不用每次都这样毒舌，伤人的话说多了总会让人伤心的。”

　　金风脚步微微一滞。

　　柳浪试探着说道：“若我们今夜速战速决，救回小石榴，把那幕后黑手逮住。在明日他们师父来之前，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金风不语。

　　柳浪一步步涉险：“办完这事，我们就算两讫？”

　　金风还是没说话。
　　柳浪深入虎穴：“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啊，可不能食言啊？”

　　“食言？”
　　金风忽然一声轻笑，“你还怨我会食言么？”

　　柳浪：“额，金兄当然一言九鼎，看来我不用担心了，哈哈哈。”
　　他不知金风那一笑是什么意思，只好尴尬地假笑了几声。

　　金风没答话。

　　柳浪寻思着：这家伙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就这几句大实话能让他害臊？诶奇怪，他要是不害臊，刚刚为什么不讽刺我，也不回嘴？
　　想归想，金风总不言语，柳浪便随便扯了些闲话来凑数：“话说，这里的事了了，金兄打算去哪儿？”

　　“乐康。”

　　柳浪点头道：“想起来了，金兄说了要回去看望令堂来着。那然后？”

　　“幽州。”

　　“幽州？”

　　柳浪心道：要死，怎么又跟我要去的地方撞上了，真是阴魂不散。他又道：“对了，金兄不是要去一趟弗州么，怎么如今不打算去了？”
　　说完这话他就想捶死自己：这是那天在断邪城的客栈里偷听到的话啊！说出来他岂不是知道我那时在偷听了！

　　但出人意料的，金风竟没有生气，只低声道：“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
　　柳浪记得，那时候金风说要去弗州，是为了找一个牛逼轰轰的西域老道，向他讨教中原不得的秘法邪术来着。

　　难道他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不去思念那个灰飞烟灭的妖精，不去想歪门邪道让她复生，打算回归正道一心修仙了？

　　啧啧啧。
　　柳浪感叹，天底下所谓的痴情种都一个样，丹舟说的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