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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夜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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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浪:“怎么,你也跟那些女子一样,看上了姜却邪?要跟他来一场月下幽会?”
金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帮你剖开看看?”
丹舟看向他背在身后、莹莹生辉的无遗,狠狠打了个哆嗦。
柳浪:“得得得,我不说了。”
他想了想,笑道:“我猜你是觉得他白日里说了谎,想亲自去眼见为实,可对?”
金风:“倒还有的救。不要多话,赶紧上路。”
这家伙一副冷若冰霜随时准备翻脸的模样,柳浪哪敢不从,立刻蹿到门边,弓着身子给金风开门,道:“好嘞,不知咱们是明着去啊还是暗着去?”
丹舟道:“什么叫明着去,什么叫暗着去?”
柳浪:“明着去就是叩门、请人、传唤,经过这一系列正规仪式后于厅上会面,至于暗着……”
金风:“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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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一路上二人除了巡逻的官兵其他什么百姓都没见到,看来是姜守丞设下的宵禁起效,且在非常时期,普通人家又怎敢在大半夜轻易出门游荡。
男子倒还好,女子,特别是青年女子,眼见天色一暗赶紧躲在家中,闭门不出,生怕下一个凭空失踪的人就是自己。
两人途中遇上了三拨守卫,都以道士身份、连夜查案为借口遮掩过去。
于半个时辰后来到姜府,上次是姜府面朝云水街的正门,这次则是偏居一隅、隐蔽无人的后门。
后门口有一名小厮看守,那人的精神头倒是足得很,神情庄严,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前方,跟伏雁山下那两名守卫形成鲜明对比。
柳浪和金风躲在侧面院墙的阴影下。
柳浪小声道:“金兄打算怎么进去?凭我多年经验,这里的墙体最低,比较好翻——”
金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道:“不是我,是你。”
“啥?”
金风道:“你夜视本领比我强,进去之后,注意观察院内守卫的分布情况。不要被人发现。”
柳浪:“……”
得,算我上辈子欠了你。
他憋屈地咬牙,准备动手,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转头问道:“这算不算又是一件事?”
金风皱眉:“什么事?”
柳浪:“萧恬拿了一件走,你这是不是该算第二件?”
金风愣了一愣,似乎已经彻底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忘了,此刻又被柳浪提起,他只想了片刻就答道:“萧恬说让你协助解决此事,这些理应都包括在内,当然不算。”
柳浪:“???”
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之前不是一心要让他滚远点的么?怎么突然又斤斤计较起来了?
柳浪无奈,在心里咒骂这杀千刀的金扒皮哪一日也被什么妖精施个恶咒,好让他也尝尝受制于人当牛做马的感受。
那边金风还在催他:“快,不要过了这个时点。”
柳浪抬头看看月亮,子时左右。
他借力于地,无声无息翻进了姜府后院。
此时院内大多数人都已入眠,但守丞毕竟是雁丘城内一等大官,就算是半夜,宅院中也仍有一批训练有序的守卫醒着。
柳浪凭着妖精在夜间极佳的视力,一点一点顺着墙根挪到后院口,刚想推开院门,忽听门外蓦然传来人声。
他反应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趴在门边偷听起来。
院门外传来的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精神些,要是被总管发现你打瞌睡,这个月的例银就别想要了。”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声音道:“唉,咱们公子真是个怪人,明明知道夜里宵禁,不能随意外出,却还吩咐孟老板就赶着这时候来。孟老板不是开米铺的么,公子半夜喊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送米啊?”
第一个声音道:“确实是送米。但是我告诉你啊,公子就是整他玩儿呢,根本就没想让他进来。”
另一个声音不解地“啊”了一声,道:“公子跟孟老板能有什么仇怨,平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没见过孟老板几次吧?”
第一个声音刻意压低了,说道:“你想想看,要不是为了整他,为什么白天不喊他来送,偏偏要晚上喊他来?城里巡夜的那么多,从孟老板的米铺赶过来,路上少说也要经过两三茬,只要碰上了就是犯禁,罚银十两不算,还要吃一顿板子!”
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再说了,要不是为了整他,公子为什么点名要他亲自送来?就算他能避开守卫到咱们姜府门口,你当公子让我们站在这是干什么的……夜闯守丞府的罪名,他担待得起么?”
另一个声音道:“这,这也太……孟老板为什么不回绝?找个借口说明日再送也行啊。”
第一个声音啧了一声,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搭档怎么这样不开窍,道:“他敢吗?守丞公子让他几更来,就算他娘老子今晚病死了他照样得来!得罪了公子,就是得罪了姜大人。得罪了守丞大人,他那小小的米铺还怎么开?”
另一个声音道:“孟老板也忒倒霉了,公子为何要这般整他?”
说到这里,那第一个声音突然支吾起来,含糊了几声,吞吐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唉算了,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听故事听到一半,另一个人肯定受不了,于是央求道:“赵大哥别介,小弟初来乍到,很多事儿都不如您知道得多,要是哪天不长眼,像孟老板一样得罪了公子,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连连恳求,求得那姓赵的守卫勉强松口,道:“罢罢罢,我告诉你吧,但是这事可千万不能外传,要是传出去被公子或大人知道了,咱哥俩都得死!”
另一个人没说话,定是在拼命点头。
与他们仅仅一门之隔的柳浪乐开了花,欢快地想:不巧不巧,这有个外人已经知道了,果然大户人家的墙根都香的很啊。
见对方允诺,赵姓守卫将声音压到最低,柳浪整个耳朵都贴在门上才能听清楚。
他缓缓说道:“姜公子厌恶道士,所以对一切跟道士相关的人或事,都看不顺眼。”
另一个人:“为什么?难道公子以前被道士欺侮过?”
姓赵的守卫道:“非也。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咱们公子的身世?”
另一个人道:“知道,公子不是守丞大人的亲生儿子,是城南乱葬岗姓瞿的人家生的,这事儿整个雁丘都知道啊。”
姓赵的守卫道:“没错,就是如此。我入府入的早,他是我亲眼看着送进来的,那时候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往事,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公子其实有个亲弟弟,就是大半年前死在咱们府里的,咬舌自尽的那个。”
另一个人道:“我听说过他!是那个长得特别丑,还瞎了一只眼睛的灾星对吧?叫什么来着,嘶——好像,好像是叫什么瞿无祸?”
赵姓守卫道:“就是他。算命的道士之前算过,那丑鬼是灾星,而咱们公子是福星。就是因为这一重身份在,咱守丞大人才在几百个孤儿里选中了他,送他进来当锦衣玉食的守丞公子,将来侍奉大人和夫人养老送终。”
另一人道:“公子的运气真好,赵大哥你看看我,我也是孤儿,年纪只比公子长一岁,怎么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先别打岔,听我说完。”
赵姓守卫道:“公子进了姜府,成了大人的养子,雁丘这几年果真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前些日子我听到风声,大人明年年初就会升迁,调职永宁郡。”
另一人还是忍不住插嘴:“亲娘啊,内四郡!我这辈子做梦都想去那里看一看,不知该是怎么个繁华昌盛法!守丞大人真是好福气!”
赵姓守卫道:“确实。但其实大人和公子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病。”
“心病?”
赵姓守卫道:“公子刚入府的时候,大人就想送他去乐康,当道士。”
“当道士?这么有用的儿子,为什么要让他离开身边?”
赵姓守卫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雁丘城出的道士,基本都是些破铜烂铁的夯货,没几个有真本事的,就算二十岁时渡了元婴,照样升不了仙。大都是混混日子,混到混不下去了,就还俗回来娶妻生子。
“你去看看这百年间雁丘的籍帐,有飞升的吗?一个都没有!所以这些天城里频频有人失踪,那些个混日子的道士无计可施,只能靠守丞大人向外地的道观写信求救。
“还有一层更深的,是我们这些守丞府老人私底下悄悄说的,你可别外传啊——守丞大人的意思,就是让公子修成归来,就可以在雁丘城中建立属于他自己的道观,你想想看,到那时候,大人执政,公子行道……然后政、道这么一连,整个雁丘城……岂不都姓姜了?”
另一名守卫啧道:“其中渊源还真是复杂……”
赵姓守卫道:“大人听说国都乐康经历了那场天灾后元气大伤,许多妙光学宫的道士都打道回府了,如此一来,咱们公子被选中的可能性就会更高,即便是外八州再怎么被内四郡的瞧不起,好歹也是‘守丞公子’与‘福星降世’两重优势加身,他们妙光没理由会拒绝。”
另一人“咦”了一声,道:“可是公子并没有当上道士啊?难不成是被拒了?”
赵姓守卫道:“你猜对了,真是被拒了。当时掌管妙光及乐康郡内道门事务的,是一个名叫萧恬的道长,这名字我记得熟,因为我好几次听到大人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对这个名字破口大骂。”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正忙于“公事”的萧忘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赵姓守卫接着说道:“萧道长回信说想见一见公子。大人高兴坏了,以为这事成了,便派人千里迢迢将公子一路护送进乐康。不料过了一个月,公子就被原样送了回来,萧道长还附了书信,信中说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陪公子去乐康的阿寿,酒后曾跟我透露,公子在妙光学宫见到萧道长后,本来一个字也不敢说,因为怕他那个说反话的怪病惹道长不高兴。萧道长从阿寿口中知晓此事,并没有表示反感,还鼓励他开口说话,可是当公子开口后,他却只与公子交谈了几句,就让他们回客房歇息。第二日一早,就被赶了回来。”
“有这等事?公子那么高的气性,肯定气得不轻吧?”
“那可不,公子打那回来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高兴,连着大半年一个字都不肯说,过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恢复过来。”
“所以乐康的道长还是嫌弃公子的怪病?”
“……或许吧。他们道士看中的东西,咱们也说不清。”
门外偷听的柳浪暗想不对,萧恬不是注重皮相的那种人。
另一人追问道:“公子后来还有没有去别的道观试试?”
李姓守卫答道:“再没有了。大人遭受这番打击,也是气得多日不肯出门,后来托人探了探内四郡其他知名道观的口风,都说妙光学宫都不肯要的人他们自然也不敢要,如此一来,便彻底无望了。再说凭公子的气性,哪能退而求其次啊?这事从此就成了守丞府的禁忌,再也没人敢提了。”
另一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公子才这么厌恨修道之人?”
他忽又发觉了盲点,忙追问道:“那公子为什么讨厌孟老板?他只是一个开米铺的商贩,不是道士啊。”
李姓守卫道:“你知不知道孟老板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
李姓守卫道:“他以前是修道的,而且啊,不偏不倚就在妙光学宫当弟子。要不是二十五年前那场天灾,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一观主持了!”
另一人惊讶道:“当真?孟老板?就他那满肚子流油的滑稽样,居然也做过道士?”
李姓守卫不满于对方的质疑,道:“当然是真的了,他以前就是雁丘人,他爹也是做米面生意的,靠着几十年前的洪灾发了波国难财,给当时青州最大的道观捐了不知道多少银钱,这才给他儿子捐出一个去妙光学宫问道的肥缺。”
听到这里,柳浪忽然觉得无比耳熟,他心中思忖着:米面生意、国难财、青州道观、捐香火钱,以及,妙光学宫……
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他?
只听门外二人仍在窃窃私语,那李姓守卫说道:“乐康天灾过后,妙光学宫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孟老板就是在那时弃道回乡的,回来之后继承了他爹的生意,还算红火。
“但自从公子得知了他之前师从妙光的消息,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先是不许他家在闹市里安排店面,逢年过节还要交一些莫名其妙的税款。前些日子,他在云水街的铺面叫人给砸了,现在都没查到匪徒,我估计十有八九……”
他没有说下去,但二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另一名守卫叹息道:“真倒霉啊,妙光、道士,两道身份摆着,简直就是往公子眼睛里下眼药嘛。”
李姓守卫道:“孟老板确实倒霉,我与他交谈过几回,为人倒还不错,可谁叫他得罪了公子呢?诶,我听说前几日阿寿还特意当众叫他的字号,要知道,字号这种东西是道士才有的,平常人有字,可是大不敬、要掉脑袋的!孟老板一个弃道之人,哪还能再用以前的字号啊,这不是咒他死么!”
另一人好奇道:“他的字号叫什么?”
李姓守卫小声道:“好像叫江远。孟迢,孟江远,还挺衬的。”
门外的柳浪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天,心道: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