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31、返生4

　　最终，丹舟以一巴掌将那水妖打昏并沉入泉底为结局，赢了这场臭不可闻的斗争。
　　他从臭气熏天的解忧泉里爬了出来，见自己满身挂满了绿油油、臭烘烘的水草，心态崩溃。他三下两下将自己身上的水草摘了干净，但是身上令人窒息的臭味却一时无法去除，丹舟无可奈何，这才想起来，好像他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噫，柳浪跑哪去了？

　　丹舟拨开草丛，只见衣衫不整的柳浪蹲在昏迷不醒的金风面前，正一手伸到他脸上试探鼻息。

　　丹舟：“？？？？？”
　　他蹦到金风身边，看一眼柳浪，不禁摇头叹息：“你们……这臭道士真是左右逢源，啧啧，啧啧啧，老夫自叹不如啊自叹不如。”

　　他见柳浪身前衣襟上沾了许多血迹，忍不住惊叹道：“这怎么还……弄出血来了？这么刺激？！”

　　柳浪扶额：“别胡说。”
　　他将刚才发生之事，金风如何突然发狂，如何将他掐倒在地，如何扒开他衣裳在他心口用血瞎画，又如何画到一半松手，如此如此，皆告诉了丹舟。

　　丹舟听了，满面狐疑道：“他不是想杀你？”

　　柳浪：“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要说杀我，他并未举剑，要说不杀，可他刚刚强行将妖元并入我体内，那架势分明就是要我的命。”

　　丹舟大吃一惊：“他？将妖元并入你体内？这疯子要干什么？”

　　柳浪摊手：“我不知道。”

　　丹舟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又向柳浪道：“你方才说他用自己的血在你心口画了几笔？画的什么，你给我看看。”

　　柳浪闻言，怪不好意思地扒开自己的衣领，将心口上的血迹展示给丹舟看。

　　丹舟盯着他心口上并未画完的血画看了半晌，只见那几笔血画的图案十分繁琐复杂，并不是普通的字符，倒像一个诡异的符咒，只是尚未完成。

　　过了许久，丹舟慢慢抬起头来，一改往日不正经的态度，严肃地看着柳浪，一字一顿道：
　　“他可不是要杀你这么简单。”

　　柳浪：“……什么意思？”

　　丹舟：“这是返生咒。”

　　返生咒是一种极其狠毒的恶咒，柳浪曾在妙光学宫的藏经阁内，最深处的一排书架上找到过一本名叫《鬼蜮记事》的禁书，书上详细记载着这种符咒的来历。

　　《鬼蜮记事》中记载，数百年前，有一男子爱上了狐妖，那妖精原本只想吸取男子精气，提升自己的道行，可后来竟也被那男子的真心感动，两人在一起缠绵数年，然而因妖气影响，男子的气力精血日渐虚脱，最终奄奄一息，阳寿将至。
　　那狐妖也是重情重义，见男子性命攸关，便主动前往当地的道观，恳求观内道长救活她的情郎，并愿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她情郎的性命。道长同意了这桩交易，依言前去，用丹药治好了那男子，狐妖便欣然受死，被那道长一剑穿心，就此魂飞魄散。
　　男子醒来，虽然身体恢复如初，但不见了枕边爱人，焦急不已，寻找许久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数年后，他在一名道士口中得知了其中缘故，悲愤交加之下，他遇见了传说中的鬼仙。

　　那鬼仙已出世多年，只想潜心修炼，有朝一日寿与天齐、号令四海，不料偶然遇上这名男子，同情他的际遇，便教给了一个能够唤回他心爱之人的方法。

　　那就是返生咒。

　　这咒语凶邪异常，须首先找到一个与他心爱之人同宗同族的妖精，通俗的来说，就是另一只狐妖。然后施咒者用自己的血，在那妖精心口画下返生符咒，并刺破它的心脏，流出心头血。前提是，做这一切时，那妖精的妖元必须就在体内，在心脏里。

　　做完这一切，守着那妖精的尸身不要入殓，静置于无光无风、坐北朝南处，七七四十九天后，施咒者想要唤回之人的魂魄，将在这具尸身中苏醒。

　　代价也极其可怕。
　　施咒者将会在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后的子时，全身皮肤从心口处开始溃烂，直到身上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但第二日太阳升起之时，他身上的皮肉又会恢复如初。

　　他也不会死，因为与鬼仙缔结了契约，必须一直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直到他阳寿终了，他的魂魄会被鬼仙收下，作为最后的报答。

　　那男子接受了条件，愿意贡献自己的身躯和魂魄，于是鬼仙帮他找到了一只小狐妖，并施下此咒。

　　果真如鬼仙所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他心爱之人的魂魄苏醒，男子与爱人激动地抱头痛哭。

　　这故事看起来十分美好，若是就此结束，讲的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奇，但这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男子因为返生咒的报应，不得不每隔四十九日忍受全身皮肤溃烂的疼痛，但所幸有爱人相陪，他也能勉强支撑过来。

　　可是，渐渐地，他发觉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才唤醒的爱人，似乎跟从前很不一样，变得越来越凶残、易怒，甚至嗜血，而她的记忆也逐渐扭曲，有时甚至不知道男子是谁。

　　原来鬼仙有一事没有告诉这男子：
　　使用返生咒确实能让失去妖元、灰飞烟灭的妖精苏醒，只是，会同那躯体的原主人一起苏醒。

　　换句话说，就是一体双魂。

　　躯体内住了两个魂魄，一个是那男子心心念念的爱人，对他一往情深，缠绵期许；另一个却是无端被杀、身体被夺的原主人，对男子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以报血仇。

　　两个相差甚远的魂魄在狐妖体内日日争斗不休，都想夺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一个想杀他，另一个却要保护他，最终，两个魂魄陷入癫狂，将男子撕成粉碎，然后残忍地吃掉了他的残肢。

　　男子至死都没有想到，他唤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爱之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书中没有记录双魂最终的结局，但作者在文末评价了一句：违背天道，自食恶果，死不足惜。

　　柳浪将这本书草草翻阅了一遍，只觉作者所记录的故事都恶心至极，结局要么是被妖怪吃掉，要么就是吃掉妖怪，总之都令人作呕，怪不得被列为禁书。

　　他认定这作者心理变态，故意编出这些个故事来吓唬见识浅薄的小孩子，于是大笔一挥，仿着这作者的口吻在文后加了一句自己的评语：
　　元神既灭，如何返生？撰此文者，鄙心否德，荒谬之至，不堪之极。

　　然而柳浪从未料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想实践这个咒语，还刚刚好用在他身上。

　　丹舟意味深长道：“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情根深种啊，返生咒虽是谣传，世上也并没有鬼仙存在，但那故事里头写的清清楚楚，施咒者可是要付出全身溃烂、不得好死的报应的。”

　　他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金风，耸一耸肩，道：“但还好他最后没下手。”

　　柳浪：“他要是真下手，我现在已经凉透了。”

　　丹舟：“也是。谁能承受得了皮肤溃烂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每隔七七四十九日就要烂一次，啧啧，想想都害怕，阿弥陀佛。”
　　他摸着自己滑溜溜的皮毛，赶紧念了一句佛，好像不念的话皮肤溃烂的就是他一样。

　　柳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他停手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丹舟：“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哪个人不怕疼？哪个人不怕死？老子我都死了两回了，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了。”

　　柳浪没有说话，想起金风停手时，看向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他无法描述的一种情绪，好像是绝望、痛苦和疯狂交织在一起。此刻，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莫名其妙地酸痛起来，像是刚刚确实被金风插了一剑似的。

　　丹舟狠狠踢了一脚金风，骂道：“这臭道士，喜欢上妖精就算了，跑到道观里求人不成，还想出这么个损招，真叫人恶心。”

　　原来如此。

　　柳浪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弄坏了金风的心爱之物，他却反常地原谅了自己，为什么金风让他许下三件事，还要自己一路跟随他来幽州。

　　从一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想法，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打算，如果此行幽州无果，就让柳浪献出身体，用返生咒唤回所觅之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精，能够让金风罔顾天理、背弃道门，这样疯狂而绝望地，千里迢迢一路寻找，即便是付出惨死的代价，也一定要找回来。

　　妖孽复生。滑天下之大稽。

　　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金风不知道。也许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欺骗自己，装作不知道。

　　既然知道不可为，知道荒谬无稽，却还是要一意孤行的去做。

　　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