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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变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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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蛇妖右眼挖走,蛇妖负痛出逃,而他顺手制造了这孩子是被杀死的假象。”柳浪道,“然后……回到了小鄢,去找陈洲和娄月氏报仇。”
聂冲道:“他多半还吸净了蛇妖残存的妖力,只留它一条烂命,苟延残喘。”
那些妖力……都被舍兰用来维持那座地下鬼城。但坐吃山空是远远不够的,维持小鄢国长埋地下需要源源不断的妖力,蛇妖和那三名枉死的道士所提供的,顶多足以支撑二十年。
于是他离开小鄢,周游各地,随着对幻术与附体术的掌握愈发深刻娴熟,他把目标由初出茅庐的小道,转移到了即将飞升、道法精绝的老道身上。
谁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出的这胆大包天的主意。
如若在施加幻术时被当场擒获,他的魂魄将会被困死在那副幼小的身躯内,而一旦小鄢长时间得不到他的法力供给,便会自动浮出地面,到了那时,他的秘密彻底暴露,天下道士将视他为死敌,他会死的无比凄惨。
但他偏要铤而走险,并且故技重施数次,将数十名道士在夜半无人时,悄无声息地杀死,窃得了他们体内那颗蕴藏着无穷灵力的金丹。
毫无疑问,从结果来看,舍兰已经成功了。天底下再也没有道士是他的对手。哪怕天师谢萤还活着,与他一决高下,也未必有胜算。
这样的妖精,世上真的有办法可以打败他,为谢萤报仇、为死在天火之下的千千万万的乐康百姓报仇么?柳浪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聂冲忽然开口道:“刚刚收到辛错传密,他查到了。”
柳浪忙问:“他说什么?”
聂冲:“如你所料。”
顷刻间,一块巨石从心头掀翻,落入深潭,激起千丈高的水花。柳浪吸了口气,觉得如释重负,却又突兀地泛起某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无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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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乐康后,聂冲去妙光复命。而柳浪将当年“玉衡君”旧案以及和聂冲对舍兰的猜测详细地告诉了丹舟,丹舟消化了很久才把前后因果完全理清,吓得不轻,嘶声道:“他们胆子未免也太肥了吧,才上身几天就敢出来招摇撞骗,骗的还是结了丹的道士,这要是遇上个厉害角色怎么办?”
“所以他们挑选对象的时候一定非常谨慎,确保对方法力一般,修道时间也不长,才敢下手。结丹不久的道士虽能辨认出化身人形的妖精,但那孩子是肉体凡胎,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柳浪解释道。
丹舟仍觉得不可思议:“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蛇妖怎么敢在老巢附近连续作案?为什么不跑远一点?”
“金仙观的道士说那一带群山连绵,就算有人在附近失踪,耗费大量人力搜山也很难找到。”柳浪道,“且前几次都只算是练手,也许他们原本打算之后离开大咸山,流转他地作案,但舍兰过河拆桥,把那蛇妖害得半死,也就不会再有之后的事了。”
丹舟点点头,道:“只可惜没办法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内讧了,一上来就下死手,这孔雀可真狠呐。”
柳浪沉思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我想不通。按照石棠镇村民的叙述,玉衡君和百目——也就是舍兰,出现在镇上的时候,已经有了洞察人心的本领。可这本事如果是玉衡君传授给舍兰的,那他就没必要让舍兰去附体婴儿,他自己就可以做。更何况,如果玉衡君不仅将妖力分给舍兰,还把如此厉害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看家的本领都传授给了舍兰,他到底图什么呢?”
丹舟眨了眨眼,道:“你当妖精还是太年轻啦。”
柳浪:“……哈?”
“怎就见得是那蛇妖传授给他的?怎么就不能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呢?”丹舟半仰身子躺在长椅上,悠然道:“人有天资聪颖的,妖也有天赋异禀的。你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这几百年走南闯北,见的可多了。”
他眯起眼回忆着,道:“有天生便擅长易容术的妖精,初成人形便可日换数张面孔;也有天生擅于遁地的,这种妖精一般的道士根本抓不到,剑还没亮出来呢,人已经遁出去十万八千里。此类妖精刚刚得灵便学会了,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顿了顿,又道:“我看那孔雀,便是天生的,能够以目光洞穿人心中所想。不是那蛇妖传授了他什么,而是那蛇妖有求于他,因此才助他成人。”
“他真是交了大运,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丹舟叹了口气,“但也确实很可怕。”
柳浪垂下眼,刚想开口,忽然听见院门“砰”的一响,聂冲风尘仆仆地疾走进来,面色看上去十分严肃。
“怎么了?”柳浪忙上前问道。
“派去永宁郡的弟子出事了。”聂冲沉声道。
妙光前日刚刚将弟子分派出去,其中二人被分去忘忧郡内的九雀城,城中有一玉泉观,观内有一老道,此人已修道一百零五载,这两名弟子便是前去确认其飞升日期的,好让妙光能够及时在他飞升时提供保护。
九雀城在忘忧郡北部,距乐康不过半日的路程,那两名弟子得密令后,卯时便御剑出发,本该在申时前便可抵达的,但直到半夜,妙光众人都没有等到他们发来消息,试图反过来联系他们,却发现那端杳无音信。
次日清早,九雀城的守城官兵打开城门之时,赫然发现城楼上,高高悬挂着两具身着道袍、血肉模糊的尸首!
玉泉观的人很快辨认出这两名道士身上穿的,正是妙光学宫的明黄色校服,大为吃惊,火速赶往乐康报信并送还尸体,直到这时,在妙光等消息的众人才知道,两名弟子原来已经惨死。
送回来的两具尸身面目狰狞,死状极惨,身上被利器割裂出数十道血口,刀刀深可见骨。
最重要的是:这二人的右眼,被人活生生挖去。
挖去右眼,只能是舍兰所为。可他这是在挑衅,要让聂冲他们知道,他永远不会被抓住?还是……宣战?
柳浪道:“他肯定已经离开九雀城了。”
聂冲:“妙光传密给已经派出门的弟子,让他们换上寻常百姓的服制,尽量不再御剑,以免引人注目。”
如果舍兰是为了报复,将目标定作妙光学宫的所有弟子,这样做或许会有用。可谁知道呢?任何人在舍兰面前都没有秘密,除非永远不会对上他那双可怕的眼睛。
他话音未落,聂冲的脸色忽又变了,“又怎么了?”柳浪问道。
聂冲突然抓住他的手,口中念咒,这是在将他们的心意联通,如此一来,柳浪也能听到聂冲所接收到的千里传密了。
果然,脑中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去桐城长春观的三个也联系不上了,恐凶多吉少……”
是萧恬,他说的很快很急。
聂冲立刻应答道:“我现在就去。”
传音术一断,无遗飞身而起,稳稳停在半空。
柳浪跟着跳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
————
二人一路疾行,傍晚日落前抵达位于忘忧郡内的桐城。永宁郡是内四郡里地域最辽阔的,郡内大小城池足有七十九座,桐城位于其西南部。
这三名弟子,目的和去玉泉观的那二人一样,都是为了寻找某个业已修行多年的道士,确认其飞升日期。桐城的道观名“飞廉”,他们原本要找的,是观内主持门下的首徒——一位名叫段闳、字问穹的道士。
落脚后,失去音讯的妙光弟子没见到,反倒见到两个熟悉的顾恩观弟子。
傅流英兴高采烈:“恩公好!郡王殿下好!又见面了,真好!”
聂冲:“……”
柳浪:“……你们怎么在这?现在世道乱的很,你们师父呢,怎么放任你们出来乱跑?”
傅流英:“师父刚从颐州回来,听萧师叔说桐城这边出了事,还听说殿下和恩公都来了,就派我俩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帮忙就算了,别添乱就万事大吉了。柳浪头疼。
身旁的阿越鼓起勇气走上前,谨慎道:“二位放心,我和傅师兄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柳浪着意看他一眼,阿越却立刻将头垂了下去,倒极为可怜。
柳浪:“你怕我?”
阿越慌慌张张抬起头,结结巴巴解释道:“没没没有,我我我只是……”
傅流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阿越胆子小,加上之前在幽州那些事……嗐,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你只管放心,恩公绝非小肚鸡肠的人,说不怪你就一定不会怪你的!”
他倒是大大咧咧,无所畏惧。
柳浪看着他,眨了眨眼:“你不怕我?”
傅流英挺起胸膛:“我不怕!既然师父和师叔都相信恩公,我也相信!况且在大咸山打蛇妖那会,恩公还救过我的命呢,肯定不会是坏人。”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谨慎地纠正:“坏妖精。”
柳浪“噗”的一声笑了,聂冲问道:“你们何时到的?”
傅流英道:“就小半个时辰前。桐城距离顾恩观所在的宿阳只有六十里路,近的很,所以师父才派我们顺道来看看的。”
他顿了顿又随即补充道:“我们已经探问过了,飞廉观的人说并没有见过妙光来人。”
事不宜迟,四人进入城内,此时暮色四合,街市上行人来去匆匆。柳浪看着满城的通明灯火,余光里是聂冲站在他身边,忽有一瞬,他感到恍惚:这场景他好像很熟悉,但又好像少了什么人。
“莺哥哥,我走不动了,要哥哥背我……哥哥背我嘛,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柳浪愣神间,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怎么了?”聂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柳浪摇摇头,道:“没事。”
忽然间,他感到一股凉意从脊背迅速爬起——
妖气!他猛地回头,刚好望见一团黑影正迅速往街角的阴影里退去。
与此同时无遗也察觉到了异样,“铛”的一声,出鞘半寸。
“追!”柳浪喝道。
傅流英和阿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身前人影飞身掠出,再定睛看时,聂冲和柳浪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他们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天色已暗,那道黑影溜的飞快,即使柳浪视力极佳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背影似乎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性,且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四周的妖气愈重。
终于,追到一处堆满稻草的死角,那黑影在草垛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正对柳浪聂冲。
柳浪一见到他的真面目,登时大吃一惊。
这人没有面目。
这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一件道袍,一件妙光的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