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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谶语 ...

  •   那小厮啧声道:“真是巧了,殿下刚回来,他也刚好这时上门,甚至连殿下带客人一起回来都知道。”

      柳浪:“他知道我也在这里?”

      “是啊,”小厮答道,“我原当他是个想骗钱银吃食的假道士,谁晓得他坚持要求我把这东西送进来,说完就要走,不像是来招摇撞骗的,我这才叫住了他,问他这是个什么东西,哪有把块破布送进去的道理。他却只说:‘你只管把这东西送到你家殿下手里,还有那位一同归来的远客。他们自然明白。’”

      “他现在在哪儿?”柳浪追问。

      小厮:“早走了。”又补充一句,“往西边走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眼睛看不见,大概走不了多远吧?”

      柳浪冲出院门,聂冲紧随其后,留下丹舟与那名小厮在原地面面相觑。

      府外熙熙攘攘,哪里还找得着那跛足盲眼道人的踪迹?

      柳浪又将手里那张破布上的语句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

      欲与春风同蔽日,且将肝胆照孤光……

      欲与春风同蔽日,且将肝胆照孤光……欲与春风同蔽日,且将肝胆照孤光……

      欲与春风同蔽日,且将肝胆照孤光!!!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句话,这短短十四字,一字不差地预言了那场避无可避的灾祸。
      欲与春枫,同蔽日。

      一模一样的谶语,是在暗示他二十五年前遭遇的一切,又要原模原样再奉送一次么?

      背上疤痕灼烧了起来,像是幻觉,痛感却那样真实。

      那个盲眼跛足的老道,到底是什么来路?

      二十五年前是他,紫台观是他,现如今又是他?

      等等。

      当初在雁丘,是从打更大爷的口中听说了关于瞿无祸、姜却邪两兄弟的故事。当时那大爷怎么说的来着……?

      “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名跛脚盲眼的道士……自称来自塞外,极擅窥度星象、算卜占卦……‘这两个孩子,一为灾星,一为福星’……”

      跛足、盲眼。

      果然。

      这老道的预言,似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柳浪木在原地,周围虽是人声鼎沸,他却像失聪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聂冲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柳浪一惊,破布轻飘飘垂落,盖在脚面上。

      聂冲捡起来,看着这十四个字:“似乎在哪见过……”
      他的视线落在最下方的小字上,念道:“‘大咸’,这又是什么意思?”

      “殿下。”柳浪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你说。”见他如此,聂冲亦严肃起来,将破布一折收入袖内。

      二人立在门口,从二十五年前收到这句谶语开始说起,说到天师暴亡那夜他在枫林中做的那个噩梦,说到他在濒临崩溃时出现在眼前的密密麻麻的森然人眼,一切的一切,直至将天火焚城当日他所遇到的怪事前前后后全盘托出。

      他们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像门廊前两根石柱子。

      说完这一切,柳浪感到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积压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撬开。他从未向任何人细说当年事,因为原本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人承担的。

      聂冲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是担心……”

      柳浪勉强笑笑:“哎,如果真能制裁舍兰那混账,我再受一次罪也没什么大不了,驾轻就熟了嘛,别烧到脸就行。”

      “不会。”聂冲道,“天火不会在百年内降行同一地点,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他抬眼,定定地凝住柳浪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就算有,你想都别想,我不答应。”

      柳浪心头一颤,打了个哈哈:“我就随口说说,殿下放心,我这人一怕疼,二怕死。”

      ————
      夜半时分。

      柳浪等聂冲,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实在是闲着无聊,便与丹舟从屋子里溜出来,在府里四处逛。

      两只妖精便大摇大摆地在公主府内四下闲逛,走走停停。

      妖精的视力在黑暗中几乎不受影响,柳浪放眼望去,镜面似的湖泊,两岸杨柳的长枝在春日轻柔的夜风里中摇曳,明月倒影在湖面上,映照出冷黄色的波光。

      柳浪忽然感到这地方、这场面,有些莫名的熟悉。“我好像来过这儿。”他脱口道。

      “这不废话,白天刚从这儿过的。”丹舟嗤之以鼻。

      “不是这个意思。”柳浪试图解释,但又觉得很难解释,想了想才道:“我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好像从前来过……不是今天白天!而且这感觉,像是我曾经常来的地方……唉算了,说不上来。”

      丹舟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

      “什么?”

      丹舟:“你不是说,以前住在这的,是你母亲的娘家么?说不定是在你还没魂魄附体的时候,真正的柳浪——不是你,是那傻子——跟他娘来过这儿。后来你附体了他,看过了这部分记忆,对这地方留下了印象。”

      柳浪摇头道:“不对,柳家早在柳浪出生前多年便被抄家了。且他的记忆里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什么也没有。”

      丹舟:“这说明他是彻头彻尾的傻子,连舍兰都能在岳兰姝的回忆里找到对李家人的仇恨,你附体的这个却什么情绪也没有,未免也太离谱。”

      他想了想,耸肩道:“也可能是因为真正的柳浪一直过得很舒坦,没什么记忆点,不像岳兰姝天天挨打,日久生恨也是理所应当。”

      柳浪叹了口气,道:“可我附体前的记忆,为什么也忘记了。”

      “那妖精既然要把你扮作是寻常人送进妙光修道,当然不能让你记得自己是妖精这档子事,要是你什么都还记得,落入道士堆里难免会紧张,一不小心露了马脚,他不就前功尽弃了?”
      丹舟挑了挑眉,深谙此道:“我猜他是施了什么法术,把你先前自行修炼的记忆全都封印了,至于怎么解除封印,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忽然邪恶一笑,道:“当然了,不管是道士还是妖精,一旦身死,不出意外的话,他生前施展的所有咒法都会失效。你跟那群道士要是真能打赢舍兰,把他杀了,你的记忆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柳浪没有说话,他感到了凉意,彻骨的凉意。

      如果记忆回来,他便会想起当初与舍兰的交集,想起他们两人相识的过程。

      二十五年前,舍兰说过——“这是我给你的赏赐。”

      什么赏赐,提前修成人身的赏赐么?

      他当初是为了什么?竟愿意和这妖精签订如此可怕的契约,以至于冒着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风险,以妖精的魂魄冒充道士,进入妙光修仙问道?

      他当初……知道舍兰要做什么吗?

      柳浪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浮出一丝惶恐和畏惧:
      倘若……倘若他是知道的呢?倘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舍兰精心筹措了一场瞒天过海的杀局,为将这世上唯一可能猜到舍兰身世的天师谢萤置之死地。

      他知道,然后答应作为棋子,心甘情愿被封印了记忆,并以魂魄悄无声息地霸占了柳浪的躯壳。

      如果他起初什么都知道……
      如果他起初什么都知道,那么他柳浪,根本就不是无辜卷入其间的受害者,而是彻头彻尾的共犯。

      那他现在,到底是在向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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