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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真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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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浪喉头发紧,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恬:“他的心思,其实我早有所感……青州水妖一事后,他瞧你、待你,都与之前不同。唉,可是你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笑了。
“最初我只道是小郡王感谢你不顾性命救他,但不善言表,这才态度生变。直到那日,我亲眼见他发疯一般跪在地上,四处摸索搜寻,任凭灵力流水一般散去也毫不在意……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萧恬道,“我原以为会因此对他心生厌恶,毕竟修道之人最恶无力自持、妄动情念者,更何况还是对昔日同门生出大逆的心思。”
“可是那天夜里,他将衣冠托付于我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秘法能够复活你的性命,如果你真的平安回来了,但只想孤身一人,逍遥此生,他又该怎么办呢?”
“我话中的含义,他也明白:如果你回来了,但对他无意,那他辛苦多年,最终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原本想用这话劝阻他,毕竟他与我皆心知肚明,你生前何曾对任何人动过这样的念头。曾经的小郡王在你眼里,与我、与祁眷孙停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萧恬缓缓说道:“但聂冲回答我说,‘若真有此法,已是不枉。至于余下的,全权在他。’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我竟没办法对眼前这人生出半分的厌恶,只是想道,往后此人有任何难处,我一定要尽力帮他。”
萧恬转头看着柳浪,淡淡道:“我将这些事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听了之后感激他,更不是强迫你接受他的心意。如他所言,全权在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浪扯了扯嘴角,僵硬地重复道:“我……我怎么想的?”
萧恬肃道:“你若是对他无意,就告诉他,让他绝了这心思,不要误了他的前程。他这样天资卓绝的人,如果能一心问道,至多六十载便能飞升成仙。但,”
他顿了顿,拉长尾音,意味深长道:“你若是对他……”
一片沉默。
只听萧恬轻笑道:“总不能要我来教你怎么办吧?”
柳浪:“……”
萧恬思忖片刻,又道:“我瞧丹先生在这方面似乎是个行家,你不如去向他求教?”
柳浪站起身,笨拙的像个木偶,讪讪道:“……你放心,我,我会去找他说清楚。”
萧恬瞧着他半晌,缓声道:“……好吧,但最好要尽快,因为明日我们就要走了。”
柳浪脱口而出:“走?去哪里?”
萧恬:“回妙光,数十名前辈还在那里等着呢。”
柳浪僵硬地点头,正欲转身要走,忽然又被萧恬喊住:“等等,私事已了,公事还没办呢。”
“什么公事?”柳浪回头问道。
萧恬扬起眉:“眼下还能有什么公事,当然是舍兰的事了。”
柳浪这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竟还将这里当作太平盛世呢。定了定神,道:“你们和顾邈商议出什么结果来了么?”
萧恬摇头道:“我来找你时,暂时还没有得出结论。”
他顿了顿,又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返回乐康去了。”
柳浪:“这你刚刚已经说过了啊。”
萧恬:“刚刚说的是私事,现在说的是公事——我问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柳浪一愣,跟他们回去吧,确实能够尽快掌握舍兰行动的最新消息,以便自己随机应变,可如果要回乐康,就意味着他将落入一个遍布道士的危险境地。
正思忖间,萧恬接着道:“回不回去也都在你,我与殿下说好了,绝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当然,你要是愿意回去,我们定会尽全力保你无虞,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将暌违留给你。舍兰有什么情况,或者妙光有什么举措,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柳浪沉吟片刻,道:“……明早之前给你答复,行不行?”
萧恬点头,爽快答道:“没问题。”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旋风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的一声院门洞开,只见是丹舟扶着门栓立在那,气喘吁吁:“李家……出事了。”
霍然起身,柳浪忙问:“怎么了?”
丹舟一屁股坐在石凳正中,偕去额角的汗珠:“姓聂的不是差我去李家送还岳兰姝的尸首么,好家伙,我们几个扛着尸首刚走到街角,看见前头乌泱泱围了一大圈子人,才知道今天早上官差巡查时发现那李木匠跪在佛龛下,向着佛像没命地磕头,脑门磕破了,血流了一地也无动于衷,官差觉得奇怪,便上去拉扯他,才发现这人已变成个疯子,口中胡言乱语的,只顾一个劲地磕头。”
“李元宝他爹,疯了?”柳浪诧然道。
丹舟点点头:“还没完呢!我想这事未免过于巧合了,于是把尸首留下,交代了几句就往医馆跑,看门的道士说无事发生,但进去之后才发现,李元宝竟七窍流血,死了!”
“死了?!”柳浪与萧恬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
丹舟又道:“我检查了他的尸身,大约是昨夜子时左右死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毛,道:“就在岳兰姝来这前后的光景。”
柳浪皱眉道:“舍兰为什么要杀李元宝?他昨夜忙着盗取灵力这样的头等大事,离开李家前,竟然还有功夫将他家灭门绝后?”
萧恬补充道:“唯独剩下李木匠。为什么舍兰既要留这个活口,却还要将他弄成疯子?”
“我知道。”丹舟冷冷道:“我检查完李元宝的尸身,又回去查看他爹。那疯子跪在佛龛前面,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我走到近前才听清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他脸上寒气森森,道:“这不得好死的畜生,是在求佛祖饶恕呢。”
“饶他什么?”柳浪心头一动。
丹舟:“你们以为岳兰姝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是谁的种?”
果然……
丹舟嫌恶道:“岳姑娘是个傻子,吃了亏都不会替自己说话,而他近水楼台,生出这淫邪的心思,何愁找不到机会!我看他跪在地上磕头,把这段□□丑事反反复复说道,求佛祖饶恕他数次在佛龛前犯下淫罪……恶心!呸,狗东西,活该!”
萧恬:“李元宝翻来覆去念的那几句打油诗,原来指的是这个……可舍兰为什么要杀他们?”
“也许是为了报恩。”柳浪道,“报这五年借宿之恩。他占了她的躯壳,离开之前替她把怨气出尽,仇人杀光。”
三人皆不再言语。
柳浪忽又想到,也许最开始,舍兰看中的并不是岳兰姝。因为相较于疯疯癫癫的傻子,初生婴孩的可控性要低得多。
试想,一个傻子如果突然清醒过来,恢复了神智,对于正寄生其中的异魂而言,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据舍兰承认,他利用柳浪,是为了试验,虽然最后证明附体痴傻之人是可行的,但无论怎样,还是附体婴孩最为稳妥。
他最初看中的,很可能是她腹中那个即将出世,却又无端丧命的婴儿。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发现那女婴未能如期降生后,并没有在城内寻找其他替代品,而是就地附体了岳兰姝。
柳浪不清楚舍兰的幻术对于傻子有没有效用,能否看见这姑娘的心酸苦处,也许正是因为他看见了,于是选择了她,并在离开这副肉身之前,替她报了数年的欺压凌辱之仇。
他先后借李氏父子的口,将这家人令人作呕的秘密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阳光照进去。他们就算是疯了死了,也要背负洗不净的骂名。
既然她有口难说,就让作恶者自己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