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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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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案发,衙差们高举着火把,整条街巷照的亮如白昼。百姓站在官差集结成的人墙外,向里面张望,窃窃私语,议论着刚刚发生的惨案。
那五户人家都住在这条街上,互相认识多年,孩子们上的也是同一间学堂,平日里都有往来。
穿过人群,领头官差认得萧恬,忙迎他们进去。
“那五个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官差举着火把,向萧恬汇报道。
他指了指对面,道:“三户受伤较轻的人家住在对面。郎中去看过,已经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
他又指了指面前的破庙,道:“剩下两户都不轻,除了李家,还有一户王姓人家,就住在这间破庙隔壁。”
他叹了口气,道:“王娘子被她儿子削掉半个手掌,右手怕是再也不能用了,但起码保住一条命,李家才是最惨的……”
说到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们赶到的时候,李家那疯小子正提着柄菜刀坐在地上,一刀一刀割他亲娘的肉……”
“李家娘子死了?”柳浪道。
官差:“早断气了!脖子砍两半,脑袋都挂不住!那小子对着他亲娘剁了三四十刀,满院子的血,地上一团肉泥……我的天爷,这造的什么孽……”
“他爹呢?”
“算他走运,去城外做工,今早出的门,我们已经派人找他去了。”
推开破庙木门,浓重刺鼻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好几名年纪轻轻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闻到这味,随即弯腰干呕起来。
柳浪抬腿便往里走,追问道:“那个叫岳兰姝的姑娘,还活着吗?”
“活是活着,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
官差没有回答,在破败的佛龛前停住脚步,示意三人自己去院内查看,他们就不奉陪了。
柳浪与萧恬对视一眼,往后院走去,丹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生怕在这间诡异的破庙中落了单。
院内已经聚集了六七个人,手持火把身着烟灰色道袍,是奉命前来调查的紫台观弟子,此刻背对着院门。
听到脚步声,道士们转过身,见是柳浪他们,默默让开一条道。
没有人说话。
柳浪清晰地在他们眼中捕捉到了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
人群散开,令他们恐惧的原因很快揭晓,在院中的空地上,横陈着一团已经不能称之为尸首的东西,鲜血淋漓,骨肉模糊,割裂的肉条遍地都是。
除了那颗几乎和脖颈彻底分离、只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皮肉勉强连接的头颅,其余部分,根本看不出“它”曾经是活人。
头颅浸在血水中,面庞上的散发被拨开,露出一对圆睁暴突的眼睛,眼白部分染得通红。那张屡出污言秽语的嘴巴微张着,却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亲娘嘞……”丹舟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虚弱的叫唤,便缩回柳浪背后,不敢冒头。
聂冲正端详着这具面目全非的尸首,见他们来了,他起身走到近前,低声道:“没有妖气,一点也没有。”
“那个姑娘呢?”柳浪问。
聂冲指向身后,低声道:“那里。”
屋内漆黑一片,借着月光,柳浪看见屋角的木榻上横躺着一个人。
是岳兰姝。
她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棉布包裹,尽管如此,鲜血仍在往外涌,棉布下渗出蜿蜒血丝,在手腕和脚踝处汇成细密血珠,顺着床脚滴滴答答流到地面上。
她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痛为何物,宛如一尊石像。
“她身中九刀。”聂冲站在柳浪身后:“刀刀挫骨。”
“郎中替她上了药,说即便此刻能活,也活不过十日。”
柳浪看着岳兰姝的眼睛,她却没有看他,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东西,只是呆呆地将目光凝于一处。
“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柳浪忍不住问。
聂冲摇摇头,道:“李元宝只砍了两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他亲娘,从头到尾没有出过破庙。这一点,和其他四个逢人就砍不同。但他下手之重,也不是其他四人能与之相比的。”
柳浪垂下眼不忍再看,退出了土屋。
“确实没有妖气。”萧恬复查一遍后,确认道。
“李元宝人呢?”柳浪问。
一名紫台观弟子答道:“他和其他四个孩子被衙差捆去了医馆,等天亮就送到观里去。”
“等不到天明了。”聂冲道,“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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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外同样有衙差镇守,同样围了一圈宁可不睡觉也要看热闹的百姓。
衙差将他们送至门口,叮嘱道:“诸位仙君务必小心,他们现下还疯着呢,别靠的太近,会咬人。”
众人掀帘而入。医馆大堂的地面上摊着五张竹席,每张席面上都躺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孩童,统共三男两女。
他们甫一见到有人闯入,面目狰狞,口中吱哇乱叫着,身体在竹席上越发疯狂地扭动,一个个活像是被恶鬼附身。
郎中顶着双乌眼圈,走到柳浪他们跟前,疲惫道:“诸位仙君可算是来了,你们瞧,我好不容易搭上脉,差点被咬掉一块肉。”
说着,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两排血淋淋的牙印,唉声叹气道:“这几个小儿脉象都正常,也没有中毒迹象,恕在下医术浅薄,实在瞧不出他们得的是什么病症,守丞大人说多半是妖邪作祟,这……在下可就没法管了,还是得仰仗各位仙君神通。”
聂冲沉默片刻,向柳浪萧恬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妖气”。
“到底是什么人……”萧恬喃喃自语。
柳浪脱离了众人,走到最远处那张竹席处,上面躺着刚刚残忍砍死亲生母亲的李元宝。
奇怪的是,明明刚犯下罪孽深重的滔天恶行,此刻李元宝却是这些孩童中最为平静的一个。
他侧身躺着,背对着其他人,被捆住的手腕和脚踝处并没有出现红印,说明他不曾有过奋力挣扎的举动。眼下只平平静静地侧躺着,仿佛入睡多时。
柳浪绕到他旁边蹲下,见他双目紧闭,脸颊上血迹斑驳,不知是他母亲和岳兰姝的血迹,还是他自己的。
除此之外,柳浪注意到,虽然眼睛闭上了,但李元宝的嘴巴轻微开合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他没睡着?
柳浪弯腰,凑到李元宝的嘴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小心!”聂冲箭步跃来,试图将柳浪从这随时可能暴起的疯子身边拽开。
柳浪却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低着头仔细聆听着。
他将听到的一字字念了出来,鹦鹉学舌般跟着念——
“疯姑娘……傻姑娘……不知羞的蠢姑娘……还未出嫁做新娘……倒先成了亲娘娘……”
亲妹妹……好妹妹……怪可怜的傻妹妹……还未睁眼见一面……倒先成了腹中鬼……”
冤有头……债有主……冤仇都与俺无关……拉俺爹娘去……去他娘的鬼门关……”
念完一遍,又是一遍,李元宝嘴里念叨不休的,竟是一串意味不明的打油诗。
柳浪反复听了三四遍,确保自己没有漏听或听错,他站起身,看向萧恬与聂冲,迟疑道:“他……果真疯了么?”
丹舟战战兢兢:“他说的这都是什么意思?”
紫台观弟子摇头道:“疯子的话,当然是疯话,岂能当真。”
姑娘……妹妹……冤……债……仇……
这疯话里似乎蕴含着特殊的意义,会是什么呢?
从李元宝口中说出来,是他自己说的,还是有人授意?
若是有人授意,这个人,和这场血案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