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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子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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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舟噎住,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这话很怪:天底下哪有道士为了妖精跟同门拼命的?
但他看了看聂冲,又看了看已经呆怔不语的柳浪,不知怎的竟信了这黑衣道士的鬼话。
萧恬温声道:“你预备怎么跟他说?”
这话问的是聂冲,眼睛看的却是柳浪。
聂冲:“就按之前的说。”
萧恬笑:“好,就按之前的说。”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人高呼:“前面的可是萧师叔和金师叔?请等一等!!!诶?恩公也在?!太好了!”
是个熟悉的声音。
柳浪想也不想,撒腿就往酒馆后的巷子里跑,但没跑出去几步,手腕便被人牢牢捏住。
他僵硬地转过脸,对上聂冲的眼眸,看着他,轻声道:“别担心。”便轻轻将手松开。
别担心……你个大头鬼啊!!柳□□苦不堪。
足足有十数余人,皆身着杏黄道袍。
刚刚喊他们的,正是数月不见的傅流英,满面笑意,举着胳膊急切道:“师父师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丹先生,总算又遇到了!”
柳浪僵硬地抬起头,感到那人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来,在双目相聚那一刹旋即化成冰棱。
“你——”
那人失声惊叫,死盯住柳浪的脸,眼中震惊难以自抑。
柳浪勉强从嘴角扯开微笑,嗓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辛道长,幸会。”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傅流英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问道:“师父,您怎么了?难道你跟丹先生之前认识?”
这时,聂冲忽然开口:“他背我出入伏雁山,自己也中过毒咒,开解后身上还残余些许妖气。”
但柳浪心里很清楚,这话根本糊弄不了辛错。
除非他是个傻子。
闻言,傅流英倒是很活跃,随即在柳浪身上嗅了嗅,疑惑道:“诶?有吗?这气息跟丹先生以前的没什么区别啊?”
聂冲接着说道:“他这张脸,跟孙停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孙停此刻仍在妙光看守藏经阁,你别搞错了。”
你怎么能面无表情地扯这么离谱的谎???什么几分相似,明明是一模一样啊!!!
柳浪的心态山崩地裂,心想:我只是想用这张脸在常宁面前混个眼熟,套点话出来,谁想到先是林盛荫又是辛子乌,这谁遭得住???
傅流英继续插嘴:“孙停是谁?恩公很像他么?”
他诚恳解释道:“师父,这位先生名叫丹舟,是在凉州大咸山救过弟子性命的恩公,不是师父认识的那位。”
辛错呆呆地看了看柳浪,却又随即看向聂冲,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他盯着聂冲看了半晌,脸色有些发白,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这分明就不是被说服的表情啊!
就在柳浪以为他要拔剑而起,喊着“妖孽哪里逃”然后给自己一剑的时候,辛错开口了。
他说的很慢,慢到不符合他风风火火的性格,仿佛每个字都在思考,每个字都要在出口前想想能不能说:“……是我认错了。幸会,丹先生。”
柳浪一愣。
不单是他愣住了,萧恬和聂冲的神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辛错的表情非常复杂,像是震惊,更像是激动。他目光闪烁,缓缓道:“多谢先生……出手搭救我顾恩观弟子。”
他说完这话又直勾勾盯住聂冲,嘴唇颤了颤,似乎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聂冲默然与他对视着,一双眼睛没有丝毫波动。
萧恬微笑道:“事况紧急,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吧。”
辛错点了点头,聂冲也不再多言,沉默着迈开脚步,在前带路。
他们三人走的很快,柳浪却没法走快,因为他被一群以傅流英为首的顾恩观弟子围住,只能慢吞吞跟在后头,也就听不见他们三个在前面嘀咕什么。
走了十几步,辛错终于按捺不住,向萧恬急切道:“孙停说你一定要拿那把剑,原来是为了——”
萧恬伸出手,制止了他,点了点头。
辛错忍了又忍,忍不住又问:“那他知不知道郡王殿下——”
最前面的聂冲停住脚步,低声道:“别问了。”
辛错垂下脑袋,沉默了片刻,还是要问:“我该怎么面对他?是佯装不知还是直接挑明?”
聂冲淡淡道:“随你。”
辛错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挣扎了一会,嘟哝道:“还是装作不认识吧……不然那些小子可得问个不停了,我头疼。”
萧恬扭过头,确认柳浪被一群小道士纠缠的脱不开身,便向辛错道:“辛师弟见到他的反应,当真令我始料未及,我原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一笑。
辛错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得出他有很多事想问,但瞧瞧聂冲,他又不敢问,一忍再忍,最后垂着头叹气道:“这么多年我要是还想不明白,那才是真的傻子……”
萧恬向聂冲问道:“殿下猜到他不会动手?”
聂冲:“只有五成。”
他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复又说道:“毕竟他不是林盛荫。”
被团团围住的柳浪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讨论的焦点,他耳朵里灌满了顾恩观弟子们的叽叽喳喳,吵得他晕头转向。
这些叽叽喳喳主要围绕他是怎么将“金风”从伏雁山上完好无缺地带下来的,那时候柳浪为了躲避辛错,连夜卷铺盖逃之夭夭,留下这个问题困惑了他们好几个月。
眼下正主突然从天而降,娃儿们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当然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据傅流英表示,为此他们同门间已经爆发过不下五次争论,现实派认为金师叔根本没有中咒,是那琴妖夸张声势,就是为了骗他们去伏雁山送死,而丹先生将其背到伏雁山下时,发现那些血色暗纹已经消失了,便在山脚歇了一夜,第二天直接将他背了回来;
幻想派则认为,金师叔确实中了毒咒,而丹先生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能在群妖聚集的伏雁山上毫发无伤地进出。
面对这些七嘴八舌的小道长,柳浪哭笑不得,但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只好表示,实际情况与现实派弟子猜想的基本相差无几。
立刻便有幻想派弟子表示质疑:那金师叔的易容术是怎么解开的?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聂冲使用易容术的事情,现在对继续用那张面孔的聂冲没什么反应,多半是被他们师父做过思想工作,柳浪猜想,辛错很可能是哄骗这些小道说,你们金师叔奉妙光密令在外调查案,为了掩人耳目,这才换了张普通的脸面。
事实确实就是如此。
柳浪继续随口应付,表示金兄体力不支,无法维持易容术所需法力,这才使得咒术自行终止。
他两手一摊:“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进得去那座全身妖魔鬼怪的山嘛。”
还有弟子不死心,追问道:“可是刚刚金师叔分明亲口承认,先生背着他出入了伏雁山啊?”
柳浪:“哦,那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好给你们师父留个好印象,免得一见面就嫌我碍事赶我走。”
听到这话,柳浪光辉无匹的形象在众人心中轻轻崩塌了,还是他自己一榔头砸塌的。
叽喳声顿时灭了一半,耳边清净了不少,柳浪很满意。
傅流英对柳浪的崇敬却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依旧坚定道:“就算是这样,恩公也是想过要去伏雁山拼命的,单是这一点已经超过我辈千万了!”
柳浪干笑两声,敷衍过去,忽然注意到站在他身后、两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道士。
这两个人他都很认识,左边的是阿越,右边则是盛临,在岳榷死后被聂冲修书送去顾恩观的那个小道士。
他友善地向盛临打了声招呼,后者只是稍稍躬身向他行了一揖,算是见过。
傅流英十分欢快地说:“恩公认得逢渊师弟?也对,他是金师叔介绍来的,想来恩公也该认得。”
盛临没有做声,看上去寡言内向,想是初来乍到,并不熟悉。
柳浪感叹,这小道先是被林葳赶走,后独自一人服侍了一个疯道士五年,现在又辗转来到顾恩观,身世实在是颠沛可怜。
不料,盛临忽然抬起头,声音哽咽:“你们找到杀我师父的凶手了么?”
柳浪一怔,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圈,叹了口气,道:“找到了。”
盛临双眼睁大,猛地攥住柳浪的衣袖,把傅流英吓了一跳。
“是谁,是什么人???”
柳浪道:“是个琴妖。已经死了。”
盛临呆住,过了半晌,嘴角忽然露出笑意。他松开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红着眼圈狠狠地笑着道:“活该,妖精都该死!死得好!!”
站在盛临旁边的阿越听到这话时,肩头猛地一颤。
柳浪发现,阿越的脸色发白,神情也不似之前天真活泼,反倒十分紧张严肃。
“阿越你怎么了?”傅流英也注意到了阿越的反常,问道。
阿越看了柳浪一眼,又迅速移开,似乎在与他赌气似的,不想与他过多对视,小声道:“我没事。快走吧,师父他们等着我们呢。”
柳浪心想,难道是在伏雁山脚下,为了尽快进山不得不对挡在前面的阿越拔剑的事情把这孩子给惹生气了?
一直生闷气生到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