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162、外道1

　　娄月氏没有责罚小王子，而在事发后的第二日，命他在王室园林内等候召见。

　　娄月氏手上，抱着一只羽翼未丰的幼孔雀。
　　他将这只孔雀送入小王子怀中，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立刻跪倒在地，请父王明示。

　　娄月氏像上一次赐予珍珠项链时那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哈哈大笑：“这次可不能再送给别人了。”

　　谁人不知，孔雀乃小鄢国国鸟。

　　传闻三百多年前，太祖举家逃出乌昙时，身后敌兵数千，穷追不舍。

　　太祖一行来到破狼湾下，放眼望去皆是滚滚黄沙，再无退路，穷途末路之时，太祖满心绝望，欲举剑自尽。不料，忽然天色骤变，飞沙走石升腾而起，将身后追兵卷上高空，但处在风暴中心的太祖一行反倒安然无恙。

　　风暴结束后，遍地都是追兵们破碎的残肢，太祖正惊异不已，却发现流沙中赫然出现了一条潺潺溪流，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他走上前去，见那溪流边，伫立着一名姿容绝世的绿衣女子。

　　女子向他敛唇微笑，并不言语，只弯腰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流，向他款款走来。站定后，女子将那捧丝毫没有滴漏的清泉递到太祖眼前，示意他饮下。

　　那时，太祖已接连三日滴水未进，饥渴交加，便也顾不得心中诧然，俯首就着女子滑若凝脂的柔荑，一饮而尽。

　　待他抬起头，正欲询问那女子是何许人也，那女子却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只通身翠绿、尾长如扇的孔雀。

　　太祖方知遇上了仙人，忙领着家眷属从跪下，感谢神鸟救命之恩。

　　据说后来，太祖便在遇见神鸟的溪流边建立了小鄢国，而那只神鸟则被奉为国之上宾，自此之后，在小鄢国繁衍生息。

　　绿羽孔雀在小鄢被敬作神鸟，唯有手执王权者方可触碰，其他人只有在重大典礼上，才能有幸观瞻。
　　若胆敢轻易染指，便是对王权心怀不轨，是杀头的死罪。

　　娄月氏将幼孔雀送给小王子，他的用意，再清楚不过。

　　果然，不出十日，娄月氏便在朝堂宣布，立三王子为太子，百年后由他继承大统。

　　满朝震动，然小王子的美名早已传遍小鄢，因此并无一人提出反对。
　　消息广告全国，百姓们盛赞不已，对温良贤德的小王子能够成为未来的主君，感到无比高兴。

　　然而欢歌笑语之下，谁也不曾料到，这其实是灭顶之灾的伊始。

　　自从得到那只绿羽孔雀，太子便将它视作无上珍宝，不管到哪里，都把它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太子对其珍爱之心满宫皆知，两个兄长有时会拿孔雀打趣，说太子弟弟对他们的兄弟情谊，甚至比不上一只不通人言的禽鸟。

　　话虽如此，在正式场合下，面对未来的国主和象征王权的神鸟时，即便是一起长大的至亲兄弟，也得恭谨低头。

　　太子甚至给它取了名字——舍兰。

　　原因是他得到孔雀的那一日，正值满园开遍千岁兰，而他抱着那温驯的小小身躯，满心欢愉，在艳丽的穗状花朵中穿行，这名字便在心里根深蒂固。

　　舍，在小鄢国语中，则是珍贵的意思。

　　四年一晃而过，在娄月长恭的生辰筵上，发生了一桩怪事。

　　小太子在娄月氏右侧端坐，那绿孔雀，在他身侧立着，时不时用那美丽的冠羽亲昵地蹭一蹭小太子的胳膊，太子面带微笑，手掌轻轻抚摸它的长颈。

　　这时，有侍卫来报，百姓在城外发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原男子，似乎是被卷入沙暴后，流落此地，已被救入城中。
　　所幸还有一口气在，算是大难不死。

　　娄月氏起初不以为意，只挥挥手，吩咐侍卫传话给让这位中原客人，允许他在小鄢国内将养生息，什么时候养好了身子，再走不迟。

　　不料，过了半个时辰，前去传话的侍卫折返回宫，说那中原男子醒了，他自称是玄门道君，想求见国主，以表感激之意。

　　听到这话，不光是娄月氏，在场众臣都诧异不已。

　　小鄢国地处荒僻，除却使臣来访，基本没有外人入内，更别说炼道修玄的仙君，从来都只流传于去过中原的商贾口中，本国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所谓的修道之士。

　　怀着好奇，娄月氏稍加思忖，同意下来。
　　少顷，便在在正殿内接见了这位远道而来的落难仙君。

　　道士的衣衫被沙暴撕成了条条烂布，勉强蔽体，但他腰间悬挂的长剑，看上去似乎未受到风沙侵蚀，依旧光亮如新。

　　娄月氏被明晃晃的剑身照的眯起了眼睛，几句话下来，他便对这个一身仙气的世外高人产生了敬意。
　　在得知他是在追捕为祸一方的妖邪，无意遭遇沙暴，才被卷胁至此后，国主更加同情起他的遭遇，忙吩咐仆从为仙君更衣备饭。

　　换上一身崭新的小鄢服冠，洗干净了脸，仙君神采奕奕，一派道骨仙风。

　　娄月氏敬畏又惶恐，生怕招待不周，触怒这位活神仙，于是命人传唤太子。

　　毕竟会见贵客，当然不能少了一国太子出面。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国主的私心：这位仙君见到太子之后，极有可能会说出夸赞之语，届时，也是整个小鄢的荣光。

　　在等待太子前来的时候，娄月氏婉转地表达，希望他能在小鄢国多住几日，四处查探一番，看看城内是否有什么妖风邪气。

　　仙君一口答应，说他们道士之责，便是守护黎民百姓的安定，斩杀一切妖魔鬼祟。

　　与此同时，怀抱孔雀的娄月长恭来到正殿门口，向父王禀报。

　　娄月氏命他进来，便将他推到仙君面前，介绍说，这便是小鄢国的太子。

　　仙君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时，忽然眉头一皱。

　　“太子殿下，可否离本道近些？”

　　无需通译转达，娄月长恭听懂了他的话，往前踏出一步，与这位未曾谋面的世外仙君对视着。

　　仙君皱着眉，绕着太子的周身缓缓转圈，一边转圈一边紧紧盯住他，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

　　娄月氏困惑道：“您这是——”

　　话音未落，只见仙君忽然伸出手，迅速而准确地一把抓住那只孔雀的长颈，用力一扯，便将毫无防备的它从亦毫无防备的太子怀中扯拽出来！

　　“妖孽！！！”他厉声喝道。

　　娄月氏与太子大吃一惊，面色骤变。

　　孔雀奋力挣扎，怎奈那道士的手像铁钳一般死死挟制住它的长颈，不管如何扑腾双翅，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道长！”娄月长恭惊愕地喊道，用的是中土语言。

　　道士神色严峻，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厉声道：“这畜生是个妖精！！”

　　娄月氏脸色煞白，震惊不已，颤声道：“仙君是不是弄错了，孔雀是我小鄢国的神鸟啊……”

　　“神鸟？”道士冷笑一声，“陛下若是不信，我做个试验，一测便知。”

　　娄月氏连连点头，道士便命人取来一把砍瓜切菜的寻常菜刀，拿在手里，作势便要向那孔雀的长颈砍下去！

　　“住手！”娄月长恭竟奋不顾身地飞扑过来，试图以身躯挡住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娄月氏被这场面吓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

　　菜刀在距离小太子后心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道士面色不快，冷声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别怕，本道这一刀砍下去，这妖精保管还活的好好的。”

　　娄月氏忙喊来一队侍卫，命他们牢牢看住太子，决不允许他再做出这等不要命的荒唐举动。

　　娄月长恭被挡在人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舍兰在道士手里无力地扑腾：“快住手，它不可能是妖精，你会杀了它的！”

　　道士叹了口气，放弃了一刀砍断那孔雀长颈的打算，虽然他早知不可能砍得断，因为这不是道门法器，只是一把寻常的菜刀，怎能要的了妖邪的性命？
　　这位太子可真是糊涂。

　　挣扎之下，掉落了一地斑斓尾羽，孔雀口中发出尖利的凄鸣，道士听得不耐烦了，于是再度扬起了刀刃，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刀挥下！

　　他没有砍断它的脖子，只是在它的脖颈上，拉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陛下，殿下，请瞧好了。”

　　室内静谧无声，唯有孔雀哀鸣不止，太子眼里渐渐升腾起一圈水雾。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以常理无法解释的恐怖速度，飞快地愈合。
　　不到一刻功夫，那孔雀脖颈上便恢复如初。

　　众人瞪直了眼。

　　过了半晌，娄月氏颤道：“它……它怎么……长，长好了？”

　　“它当然能长好，它可是个妖精。”道士冷笑道，说着，扔掉那把菜刀，右手按上悬在腰间的佩剑，“能伤它的，唯有本道手里的道门法器——汲生剑！”

　　“太子殿下，现在你该相信本道了吧。”道士看向娄月长恭，眼里甚至有些挑衅意味，道：“还好这妖精得灵不久，人身尚未修成，成不了什么气候。”

　　“待它修成了人身，之后，会，会怎么样？”娄月氏惊恐地问道。

　　道士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狠道：“当然是吃人，吃越多的人，它成长越快。若放任不管，待到它修炼百年、结成人身之日，便是它吃尽贵国万千百姓之时！”

　　娄月氏腿脚一软，若不是身后侍卫扶住，当时便要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