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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沙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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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已经造访了五个小国,效率奇高,但是一无所获。
那些西域道士一听见“蛇妖”二字,立刻赌咒发誓说这些日子国泰民安,不可能有这种邪物侵犯入境。
秋冬时节,天黑的早,卯时刚过,一轮红日便摇摇欲坠,晚霞如血。新月攀上中天,凉薄的晚风伴吹起细细黄沙,整座浩瀚大漠被清冷的月光笼罩,抬眼看去,漫天星斗熠熠生辉。
柳浪在沙漠里被风沙吹了一整天,口干舌燥,说话都哑着嗓子。
他早就把自己带的三个羊皮袋喝完了,期间还去灌过一次水,仍是不够。
柳浪不死心地挨个摇晃着羊皮袋子,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像是变戏法似的,萧恬忽然掏出一个崭新的羊皮袋,从前往后递到他眼前。这水袋的肚皮鼓胀,灌足了水。
柳浪:“?!”
萧恬仿佛是背后长了双眼睛,温声道:“拿去吧,下一个要去的是敕陵国,还有好些路程,御剑都得大半个时辰。”
柳浪:“你不是早就喝完了么?”
他把羊皮袋接过来,看了看,“这好像不是你的?”
萧恬仍在专心御剑,只是随口说道:“方才下剑歇息时,张道长给我的。你喝就是,他说管够。”
柳浪笑逐颜开,拧开软木塞大快朵颐,几口下去这袋子便瘪了。他擦了擦水渍,道:“多亏他的这壶水,过会,我去谢谢他。”
萧恬轻轻一笑,并未应答。
不出所料,在敕陵依旧扑了个空,什么线索也没有。
众人已经深入大漠,与碎叶城相隔数百里,今日想要回去歇息,是不可能的了。
张景提议,他们可以抄近道回琵罗国,请安员外帮忙安排住处。众人皆无异议,便调转剑身,向琵罗国折返而去。
一行人在静谧的沙漠中穿行,夜晚的大漠与白日里的炎热干燥截然不同,气温骤降。
逸清观的道士只知白日炎热,都穿的单薄,此刻冻得瑟瑟发抖,连同剑身都一起抖动,看上去十分惊悚,好像随时可能坠落。
而那些紫台观的道士们则早有准备,各自从褡裢中取出厚实的棉服穿上,剑身依旧四平八稳。
终于,有一名逸清观道士忍耐不住寒冷,分神的时候脚下一滑,站立不稳,从剑身上跌落下去,所幸林葳刚好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把他捞了上来,否则起码摔断两条腿。
林葳自己也冻得够呛,但他看着满座弟子东倒西歪,脸色紫的紫,白的白,他加快速度赶到队伍最前面,向张景提议:
先下剑,步行一段。否则再这么挨冷受冻下去,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接二连三地往下掉,这后果谁也无力承受。
张景为难道:“要是别的地方还好说,偏偏这里……接近小鄢国地界。还是劳烦诸位逸清道长忍耐片刻,等过了破狼湾,再下剑歇息吧。”
林葳皱眉:“小鄢国怎么了?一座空城,不过剩下几座沙丘,有什么好忌讳。”
他既不是碎叶人士,也没有听到柳浪与安员外的对话,只昨日从乌孙先生那里听来了只字片语,以为不过是个神秘消失的小国,没什么可怕。
张景正欲向他解释,忽然后面逸清观的行列里爆发出一声刺耳尖叫,他忙命令停剑,与林葳一起赶过去查看究竟。
原来是一名逸清观弟子在琵罗国时,因为觉得当地人沿街售卖的毛毯十分精致,便顺手买了一条。
眼下他冻得瑟瑟发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条毯子子,赶忙掏出来披在身上,勉强能遮挡些风寒。
但他甫一披上身,立刻便受到了前后同门的排挤,甚至有人强行向他索要,他当然不肯给,两方争执了几句,竟在半空中动起手来。
而尖叫声,则是那弟子被误推下剑后发出的。幸而他的法器颇有灵性,立刻调转剑身,将人接住,稍慢一步,便是场血淋淋的惨剧。
林葳脸色难看至极,他叱骂了一通那几名闹事弟子后,不再理会张景劝说,向全体逸清观弟子号令,立刻下剑修整。他门下弟子当然只听他的,迫不及待地操纵落于地面上,作鸟兽状散开。
闹到这地步,张景等人也无可奈何,只好让紫台弟子一起下剑,毕竟是一起来的,总不能半道哄散,若如此,不止是能否找到蛇妖与贺墨卿的问题,两观交谊恐怕都会破裂。
一行二十余人,即便真遇到毒虫蛇蝎之流,互相也有个照应。
张景暗想,只要别遇上沙尘暴就好。
他看了看洁净如洗的夜空,一切端庄沉静,没有任何不祥征兆,方定下心来,叮嘱弟子们聚在一起,不要走散。
逸清观弟子冻得半死,落地后立刻自发地将近处木柴枯枝收集起来,在沙地上聚拢成一座小山,点燃火折子制成篝火,他们围坐一圈,就地取暖。
身子逐渐暖和,人也变得懒散了起来,渐渐忘了此行的目的,竟坐在地上闲聊起来,看这情形,都不大情愿继续赶路。
紫台观弟子可没有这份闲心,他们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因此都站立不动,警惕地四处张望,并不时向那群坐地不起的逸清弟子投去不悦的目光。
张景被师弟们催促了几回,却也没有法子,看着那群懒散快活的逸清观弟子,甚至连林葳都坐在其中,并对他三番两次劝说无动于衷。他忿忿地想:仔细被毒虫咬了,活该!
柳浪绕过烤火取暖的道士们,爬上身后的那座新月形沙丘,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
一……二……他默默数着。
目光所及之处,漫漫黄沙尽被清冷月光笼罩,蒙着一层薄雾,迷离而神秘。
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除却茫茫黄沙,别无他物。
但,就是这里。
他暗自思忖,想法子说服张景,同意他脱离队伍。
要不,就现在?趁着他们分神,溜之大吉。
不料,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什么时候去?”
他猛人转身,与聂冲四目相对。
柳浪尴尬地笑笑,抵赖:“我没说要去啊。”
聂冲不答,只地看着他。
柳浪感到一阵心虚,不着声色地将目光挪开,继续看向那片荒芜的沙漠。
“琴妖所用的敷棘,正是生长于此国境内。”聂冲道,“你若想不出借口,我向张景说。”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等柳浪的反应,过了片刻,才低声接着说道:“我和你去。”
听到这四个字,柳浪忽然烦躁起来,他盯着聂冲:“我说的还不清楚么?不要管我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聂冲垂下眼,浓酽的夜色中,身着玄衣的他宛如与之相融,唯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映出点点琉璃月光。
柳浪背过身,恶声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林葳他们一起缉妖吧,何必跟着我?我们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这话一出,他心头一沉,有些悔意蔓延开来,但又随即硬着头皮补上一句:“跟妖精混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功德?哦,除非你立时把我杀了,就有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他等了片刻,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以为是聂冲被他气走,这才松了口气。
不料,脚步声忽然又起,越来越近,他的手腕冷不丁地被抓住,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手上,接着,那双冰冷的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柳浪毫无防备,被重物带的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沙丘上滚下去。
他下意识握住手里的东西,这才发现,塞进他手里的,是一个灰色的褡裢。
这褡裢他再熟悉不过,之前在大咸山,蟒蛇腹内,死婴灵前,他曾经被迫照看。
褡裢解开,里面露出五只羊皮袋,个个腰滚肚圆。
轻轻摇晃,水声咣当。
他忆起,今日出门时,看见聂冲的褡裢,确实比往日臃肿许多。
回头望去,只见那高瘦身影走下沙丘,独身一人,孤零零地绕过那群欢声笑语的逸清观弟子,向远处走去。
柳浪低头,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