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代价是什么[虫族]》学徒A

56、他在救我（下）

　　“你知道些什么？”技术官非常敏锐地询问。“什么意思？”

　　“他不会丢下我逃跑。”雄虫的目光四四盯着地板上那块的血渍——那是从就在二十个小时之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兄长的脑袋里流出来的。“能从里面打开安全层的方式只有这一个。”

　　凯恩斯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技术官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嘴唇发白的雄虫，然后和科尔涅利对视一眼。

　　“慢慢说。”议会长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忧虑。他双手扶着雄虫的肩膀拢在自己怀里，尝试着把凯恩斯朝着走廊的方向引。“细节越多，找到巴森的速度就越快。”

　　科尔涅利并没有提及与死亡、绑架等案情有关的任何字眼，而是把重点放在‘寻找巴森’上——这曾是他在面对议会同僚和大众发言时常用的转移重点的伎俩，现在运用在浑身发抖的凯恩斯身上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雄虫深呼吸了好几次，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没有流泪——或许曾经就好几个瞬间，凯恩斯几乎马上就要哀嚎出声了，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在这个无比炎热的下午，巨大的情感苦痛像无数条活蛇般在这只雄虫的血肉内穿梭，并最终转移到冷冰冰的胃里，形成了某种坚硬无比的东西。
　　那东西从凯恩斯的面容里透露出来，从他仿若燃烧的金色眼眸里透露出来，像一团没有温度的火焰安静地、剧烈的燃烧在黑暗深处。

　　“需要喝水吗？”科尔涅利最先通过掌心的某种超过触感的感受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只雌虫低下头去凝视着被自己保护在双臂之间的雄虫，不知为何感觉到心悸。

　　“不。”凯恩斯摇摇头——他甚至有余力拍了拍科尔涅利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而安慰起眼神里充满同情和哀怜的雌虫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喝过了。”

　　抬起头，这只雄虫朝着技术官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我们去找个有位置的地方详谈？”

　　“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年老的技术官怔愣了半秒钟，然后从善如流地顺着凯恩斯的邀请。

　　三只虫族绕过忙碌的警员们，走向了主卧外走廊和挑空大厅连接的位置——那儿摆放着正长得十分旺盛的绿植、一张不大的圆桌和几只舒适的椅子——在庄园的所有者未遭逢厄运的时候，这儿是个能够和亲密友人或者亲属聊聊私密八卦的茶歇位置。

　　“从这儿过去——“眼见技术官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凯恩斯在坐下的时候用手指了指这条连廊，然后说起建筑的构造来。”其实可以绕过一圈，到前厅的位置。大门就在那儿，不过并不怎么常用，除非是举办舞会之类的……”

　　“看来你很熟悉这里？”技术官不只是恭维还是确定地下了一句结论：“你和你哥哥的感情很好。”

　　“啊。”凯恩斯先是被技术官前面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然后才突然将这个问题和后面‘感情很好’的结论结合了起来。“是啊，没错，我们感情很好。”他又愣了几秒，终于找到了自己和巴森之间的关系的准确形容。
　　“——我们相依为命。”

　　紧挨着雄虫坐下的科尔涅利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肩。

　　技术官皱着眉点了点头，等到凯恩斯的胸膛不再因喘息而起伏的那么厉害了，才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开口道：“你刚才说你的哥哥在试图保护你。”

　　“是的。”
　　“所以你觉得这次的袭击是因为和你有过某些冲突的家伙干的？”

　　“……有可能。”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凯恩斯在思考了几秒钟后才回答。当这个怀疑被说出口，他似乎越来越感觉这就是此次袭击案的主因了。“是的，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我刚在审判庭狙击了他们针对莱多拿的案件，然后是蓝鲨星系的另一桩……不过我之前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嗯？”
　　“我说巴森在试图保护‘我’，是字面意思。”雄虫朝着技术官前倾着上半身，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解释：“因为那个安全夹层没有被破坏——我看过了它的合页，完好无损——在这何种情况下，这么完整的门是不可能通过外力打开的。”

　　技术官略一沉思，马上明白了凯恩斯的话。“你的意思是……袭击者冒充了你，跟着受害者和你的哥哥一起进入了安全夹层，然后从背后袭击了你哥哥，之后从内部打开了门。”

　　“没错。”
　　“但……”这几乎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虫族站在一只高阶雌虫和一只中阶雄虫面前——而且还是非常熟悉的虫族，关系亲密到连逃命的时候都不忘记一起带上，这样的伪装技术从技术层面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格安之前就被药物影响到了呢？”凯恩斯也马上从技术官的迟疑中觉察出了对方的相反，因为在考虑到这怪异的解释前，他自己就曾否定过自己的想法，然后又在心里推翻了自己的否定。“如果他之前就毫不知情地服用了某些药物，或者，呃，或者被注射了某些药物，吸入也是一种可能性——总之，如果有什么能够干扰到他的感知呢？”

　　“干扰一只高阶雌虫的感知，这一点不难做到。但让他把一只虫族认成另外一只？”技术官抿着嘴摇摇头。他现在感觉眼前的雄虫和之前他遭遇的很多惨案的家属一样，已经在悲痛中陷入到无望的幻想和阴谋论中去了。

　　“那你要怎么解释格安和巴森会给袭击者开门？”凯恩斯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不仅仅是开了大门，而且在半夜、凌晨的时候给袭击者打开了卧房的门？为什么他们进入安全夹层的时候会让袭击者也一起跟进去……

　　“哦哦。”技术官打断了雄虫的发言。“我们并不确定袭击者有没有跟进去——因为还没有详细检测内部的脚印。但是通过倒下的受害者和残留在地板上的血迹来看，当时里面应该至少有两只虫族，而且其中一只流血的是雄虫。”

　　“你说过，巴森可能是后脑撞上了架子才流的血。”
　　“‘可能’是后脑撞上了架子——这是一种合理推测，依照我的经验从血迹的溅射痕迹来看。”
　　“没错，但架子上并没有发现相应的痕迹。如果血从后脑的伤口喷出来，难道架子上不应该有痕迹吗？”

　　这确实是现场出现的某些难以解释的现象之一，技术官沉吟起来。
　　“你的意思是，站在你哥哥后面的袭击者挡住了那部分原本应该溅到架子上的血？”

　　“还有门，安全门只能从里面被打开，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凯恩斯向后靠坐在不算大的茶歇椅上。他的面色很冷——这并不是针对技术官的，而是那些在他体内燃起来的、冷冰冰的火焰从每个毛孔里呼吸的时候，不免带出来的寒意。

　　“那就是说在受害者遇难的时间，那个小小的安全夹层里不仅有我们的受害者和一只身份不明的流血的雄虫之外，还有第三者的存在。”技术官摸着自己的下巴。他被这个看上去并不复杂，但实际上诡谲难懂的案子弄得很是迷惑：
　　一只高阶雌虫乐意在半夜的时候主动开门让袭击者进入自己刚刚新婚的卧房，他的雄虫当时很可能就睡在旁边，在受到攻击后，这只高阶雌虫还愿意带着敲开自己房门的袭击者带入安全层……

　　这么违背天性的做法，足以让文思敏捷的小说家就此写出一篇灵异怪谈出来了。

　　“很难理解？”就在技术官缜密地考量着现存证据的时候，凯恩斯突然发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
　　“这个案子很难理解？”

　　“确实。”
　　技术官见过很多因心急如焚而瞬间得出结论的家属——他们通常都会根据自己的感觉认定惨案的主导者是某只或者某几只虫族。有时候他们的直觉是对的，但更多时候会错的离谱。
　　“作为一名技术官，我的工作是通过所有能论证的证据获得理性的证据。或许你在看见地上那摊血渍的第一瞬间就会觉得那一定是你兄长的血……我不是说这不可能，实际上这相当可能，因为我们目前没有在首都星接到任何类似的雄虫受伤就医，或者使用相关药品及治疗仪的记录。但是……”

　　“但是？”凯恩斯接过技术官未说完的话。
　　“但是一切都要讲证据。”年老的雌虫稳重地用自己的经验安慰着年轻的雄虫。“因为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真正找出袭击者的身份，给他们定罪。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

　　“复仇。”一直没有说话的科尔涅利此刻突然出声。
　　说完这个词之后，他甚至非常不合时宜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在凯恩斯疑惑又厌烦地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到雄虫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俯下身在耳畔低声说：“复仇需要耐心，他说的没错，我们得慢慢来，一步一步走。”

　　这突兀又饱含杀意的话让技术官瞪大了眼睛看着议会长。

　　凯恩斯凝视着科尔涅利的下巴和他垂下的黑色眼睛。十几秒之后，他把脸摆正看着技术官，深呼吸了一次。

　　“我知道有某些技术，有可能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一次，雄虫把自己的话说的又稳又慢。“我无法提供确切的证据，只能告诉你可能存在这样的线索，希望你可以在调查的时候不要轻易放弃这种可能性……毕竟当所有‘应该’都不成立的时候，往往‘最不应该’的东西就是真相。”

　　技术官皱了皱自己的眉头，显然依旧不太相信什么‘能够完美混淆高阶雌虫视听’的伪装办法。当他不自觉地看向科尔涅利想要获得求证的时候，却得到了议会长意味深长的凝视。

　　“嗯……”技术官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暗示雄虫说的所谓技术‘确有其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能在此时此刻复合雄虫以安抚情绪——但无论是哪一种，他知道自己都不应该继续和雄虫针对这方面继续辩驳了。

　　“好的。“年老到马上要退休的雌虫向凯恩斯保证。“我一定会考虑这条线索。”
　　看着对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在心里暗暗摇头的同时，居然开始情不自禁地顺着雄虫提供的‘线索’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一对刚刚新婚、感情好的超过99%普通家庭的年轻虫族刚刚在自己的新家里落定，雄虫迫不及待地邀请自己的弟弟来家里小住。在约定时间的还没到的当天下午，‘弟弟’突然敲门说自己提前过来给他一个惊喜。于是雄虫和自己的雌君便么有防备的邀请‘弟弟’走进房间四处参观，一起吃饭、一起喝下午茶，说不定晚上还要在他们现在正坐着的位置唧唧咋咋地聊点私密话题。
　　到了半夜的时候，‘弟弟’突然敲门，理由无外乎是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或者看见了奇怪的黑影之类，雌虫没有防备地打开门准备查看，哥哥则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安慰‘弟弟’，而袭击就在此刻突然来临。
　　之后肯定是一片混乱，那间主卧里一定冲进去不少袭击者的同伙。在争斗中，雌虫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有利的处理办法，他把自己的雄虫和雄虫的亲属推到了安全夹层里，用最后的理性关上了门——那时候他们一定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而在那种情况下依然把自己‘弟弟’护在身后的雄虫看到自己昏迷不醒的雌君，很可能正想要转头说些什么，结果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一块被高高举起来的晶石。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喷溅出来的血迹要稍微分散些——晶石撞击的位置可能是太阳穴附近，那儿的头发比后脑少，血从里面涌出来的时候受到的遮挡会更少。

　　年老的雌虫不自觉地摇摇头，将那双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雄虫不可置信的眼神删除：
　　如果刚才这奇怪又没有逻辑的幻想可能是真的，那他真心希望是假的。

　　“好的，我知道了。”见多识广的技术官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一定会考虑这条线索。不过为了更好的还原真相，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凯恩斯正襟危坐地等待着这位堪称神探的技术官的话。

　　“作为重要相关者，确保自己百分之百的安全性——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能排除是有谁来找你的麻烦，但是因为有……”他用手势代替了议会长的名字。“所以那些袭击者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先从这里下手。当然。我们也绝不能摈弃是格安·布力诺先生或者他的雄虫巴森先生自己在生活里有些仇家。不过坦白来说，如果从概率上考虑的话，显然，我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凯恩斯和科尔涅利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在听见彼此的回答后对视一眼。

　　“我会注意的。”雄虫向技术官保证。

　　“不，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技术官摇摇头。“袭击者几乎在静默中袭击了高阶雌虫，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这种事情发生在明克斯街区？那就是能够震惊全联盟的惨案。不仅如此，它还发生在议会长的宅邸旁边，并且死亡的雌虫和失踪的雄虫和议会长有亲缘关系——这简直能称得上是恐B袭击了。”

　　看着凯恩斯认真听着自己话的模样，这位技术官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之前说你的兄长本来约了你来家里挑选衣服还是干什么的，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又推迟了时间——而与此同时，袭击者却在这个时间出现，这不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我的通信，或者巴森的通信被监视了？”

　　“相信我，想要在科尔涅利·拜格罗先生的眼皮子地下监视你的的通信，恐怕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技术官摇摇头。“以我的经验来说，信息的泄露往往都是在不经意见的，尤其常见于将信息告知给不应该被信赖的对象身上。就拿这件事来说，除了你和你的兄长之外，还有谁知道你们曾经约定过的时间进行了更改，谁知道你当时又别的事情做，能够精确地找出时间差？”

　　“……你的意思是？”雄虫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我的意思是……”技术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在案件结束前，请一定小心你的身边和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