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击掌一诺驰双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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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凌也不言语，只向后疾退，恰恰烈羽宵一个箭步向前，拔剑直指夏玖石的咽喉。夏玖石眼看再进一步就可以勒断林语凌看上去柔弱而修长的脖颈，却只得偏过身用鞭缠住那柄利剑，头上冷汗隐隐，这剑离洞穿自己喉咙只些微之差，真个危险之至。他轻一振臂，乌黑的鞭身游蛇一样缠绕住烈羽宵的随身佩剑，烈羽宵怒哼一声，翻转手腕，剑锋对着软鞭狠狠削了下去。夏玖石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一挥手收回兵器，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整个人硬生生向后平移了三尺距离。兔起鹘落的几下试探，两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一番交手，武功自是烈羽宵高了一筹，夏玖石却是料敌先机，用智扳平了局面。
烈羽宵的脸色深沉起来，双眸再犀利了三分，整个人杀气满布：“出招，今日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话语间竟隐然带了金石之音。
“是吗？”夏玖石忽地笑起，掸掸衣摆，本就显得过于孤寂的一身长袍此刻愈加衬出他这瞬间的狂傲孤单，散发的气息危险而悍野，带着血腥味道，好像旷野中独自对月长号的野狼。
“动手。”
烈羽宵猛地回头——林语凌已经被蒙面人围在了中间。
他的心骤然缩紧，狠狠地抖动着，一下一下地撞击出满嘴的苦涩来。
杀人，还是救人？
面前的夏玖石思虑周详，又善料人先机，此等人才若不能为己所用，不立时斩杀了他，日后便当成大患。可身后的人——他自少年时起便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心，此刻一阵慌乱，早忘了先前决定将林语凌当个玩物的想法。此刻江山与心上模模糊糊的爱恋滋味在衡量的天平上不停摇摆，一时竟是僵在原地，动也动不得。
看着无数的剑向林语凌刺了过去，一声狂嘶堵在喉咙，无论怎样也吐不出口。
眼见得夏玖石的眼里也已是一半狠决一半惋惜。
突然生变。
林语凌没有站在那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矮身。
骤然窜出。
他将自己的左肩胛迎着一个人的剑尖，好像面前是世上最温柔的情人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半点不迟疑地扑向前，扑入那人的怀中。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相拥两人的衣衫，绚丽如花。
那人稍稍呆滞，似是不明白为何明明兵刃相向的人竟会如此亲密相拥。
林语凌抬起手，沿着他的蒙面巾一路抚下。
一用力，便捏碎了他的喉骨。
全场无声。
他退出包围，白衣带血，无声地立在那里，面上的笑容依旧淡如秋菊，眼瞳已幻变成极纯净的黑色，除了肩上的伤，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似乎是私塾里的先生，教罢一群顽童，正温和地笑着走在归家的路上。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做。
却比做了什么更可怕。
他生生毁了眼前一群人的斗志，就凭着这个不晓得什么叫做武功的身子，就凭着一股硬气。
黑瞳深沉，同四周淡淡的黑暗相融，他唇边勾起笑意，高傲无比。
夏玖石低低地，佩服地笑起。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的意志竟如此不堪。
因为那一刹那，他自己也禁不住目眩神迷。
仿佛是浅浅夜色注满荷池，盈盈地擎出一支白莲，清丽得举世无双，又在刹那间，染上妖冶的艳红，用最华丽却无情的舞蹈吸去人的魂魄。
当他若无其事地立在夜色之中，那一股彻底漠视一切的气势，如同坚硬的戈矛，击碎了这些人的胆气，就连他夏玖石，也惶惶然心头一寒。
兵未行，气已丧，事不可为也。
“退！”他断然一叱。
深深看一眼林语凌，他掉转头，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没入林间。
看着那些人默默地抱起尸体，随着夏玖石离开，林语凌缓缓将刺入肩胛的剑抽出，抛在地上。血更汹涌地流出来，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痛。烈羽宵从怀中取出金创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在手中捻细，一点点地敷在他的伤口上。一直到烈羽宵仔细地把林语凌的伤包扎好，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林语凌看看自己可怜的左肩，微微叹口气，转身刚想继续向京城赶路，就被一双刚健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抱住。
烈羽宵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凌，我今天，不是故意的。”
就在他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和烈羽宵熟到如此称呼的时间里，烈羽宵双臂一紧，牵扯了他的伤口，一阵剧痛。忍住不作声，他安抚性地拍拍自己胸前紧箍的手臂：“我知道。”
夜色渐深，他的声音多了一种柔和的催眠感：“你只是太习惯，什么事都独自一个去面对。”
能感觉到，他说完话的一瞬间，烈羽宵的身子完全僵硬起来。林语凌无法转身，只能轻柔地拍拍他的手，他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林语凌笑起来，什么也没有再说。
“那……二位客官还要些什么？”“再来一瓮女儿红吧。”林语凌破天荒地主动要酒。
举杯对饮，烈羽宵的眼里不自觉的带了缕情意，林语凌却如没看见一般，径自先干了三杯，马上嫣红了脸。
好似精工的温玉，一下子多了飞扬鲜活的灵魂，红晕淡淡。直教一干人等看呆了眼。
楼下传来叮叮当当的乐音，林语凌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少许时间过后，他端起酒杯靠在窗棂上伴着乐声轻声低唱：“都说是神仙好，人间俗世多烦恼，可怜也—— 一场人生梦断早。余情也了了，知音也寥寥，谁人的瑶琴砸断了坟头草？一路去，莫伤情，下一世，你可要逍遥——”
良久，少年一口饮尽杯里的酒，脸上的笑意渐渐与往日无异。
天上一轮月，人间一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击掌一诺驰双骑（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