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十年·沉如故》窥谷忘反

20、越州顾氏

　　山野密林，杀人越货。

　　尤其是山林原始又多瘴气的岭南，海上有海盗，陆路多盗匪。

　　薛珈一袭简陋布衣，腰间别着佩剑，头上扣着斗笠避开明晃晃的日头。

　　老林找了可靠的镖队押送货物，分散六路，薛珈每次混在不同的镖队中押送粮食北上，进入益州地界后会由张景玄的人手接应，而后折返广州，下一批米粟已准时靠岸。

　　赶了三日山路，走的多是险峰，明日上午便能到达益州边境。镖头瞧了一眼车队佩剑男子，那人颔首，他这才下令让车队休整，今夜在山中露宿一晚。

　　薛珈抱着剑鞘，拎着水囊预备寻一处山间清泉。镖头正在分发干粮，冲着男子背影高声叮嘱：“小江，天快黑了，别走太远！”

　　男子招招手，头也不回地迈入密林深处。

　　薛珈踩住山石凑近溪水，水囊口吐出一串水泡。咕哝咕哝声中又有一个黑色身影落入水面，那人轻轻道了一句公子。

　　“京中急报，幽州军攻克隆城，要了百万粮饷，以作固守北疆，进攻锦丰城之用。”

　　“什么！”薛珈猝然起身，水囊脱离控制后飘远。薛珈顾不上这些，焦急地来回踱步。

　　“朝廷作何应对？”他沉声开口。

　　广州地远，消息经过千山万水递到他这儿，估计陛下与父兄是拿出了应对方略，如今计划有变才冒险派人通知他。

　　“朝廷接受了光禄大夫谢绍寒的提议，在天下各州开征粮食税，度支曹杨大人统筹，安排的却是中书舍人沈安宜为监督。”

　　虽有震惊，男子已不似刚才那般外露神色。传信之人只见他双目失神，嘴里喃喃念着几个人名，似有不甘。

　　消息听到这里，薛珈大致知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

　　圣上和父兄是想将计就计拖延时间。一旦米粮从益州流泻天下，定会有人伺机而动。以征税之法为掩护，可以让粮食更快、更光明正大地输入关中，并且为他在广州筹措米粮争取时间。

　　“张大人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一月，公子至少需要筹措五十万石米粮。关中雨季来临，幽州那边很可能根据情势加大筹码。”

　　“冒险让你传信，不可能只是如此吧。”

　　那人果然迟疑一瞬，语气渐为婉转艰难：“公子妙算。宫中流出的物件，能变卖的张大人已经尽数处理。不过眼下行动不能太急，陈氏正和满州联手观时而动，剩下的物件不能走满州的路子。为避免打草惊蛇，张大人的意思是，让公子走一趟越州，越州顾氏或可襄助。”

　　“越州顾氏？”薛珈反问一声。那人笃定点头，确信消息无误。

　　托亲阿姐的福，薛珈对安定侯府尚算了解。顾氏祖上虽以战功封侯，除去袭爵的嫡支，不知是何原因，旁系并不留驻京师，几十年过去洛平倒是少有顾氏家族其他人什么消息了。

　　“顾氏子孙在越州经营了一间瓷器坊，规模看着不大，实则越州九成的制瓷窑厂都同顾家有生意往来。借用地利之便，经闽州、广州流转天下。京中少有人知越州顾氏的势力。”

　　薛珈了然，神情虽仍是沉重非常，心里已渐渐形成章法：“好，我这便走一趟越州，货物便托你押送益州。”

　　“公子止步！”那人抬手拦住薛珈，“大人叮嘱此行不易，有件信物托付于你。”

　　那人递过一根羽毛，约有一寸之长，黑白相间，根骨晶莹通透，羽毛边际光泽流动，是一枚鹤羽。

　　薛珈不解，见那人目光坚定恳切，不再多问，提剑运气，脚步轻快迅疾，只求早一日抵达越州。

　　那人看向西边天色，已有淡淡霞彩翻腾，山中鸟鸣作响，预备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