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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放火 ...


  •   小童拦住几人询问太学新学在何处,学生们只以为这小厮是哪家贵府的下人,不疑有他,直爽地指明方向,急匆匆赶着上课去了。

      陈燎沿着石板一路向前,拐了几次方向,新学比邻内学学宫,丹楹画栋,绿植被庭,比外学的环境要雅致清幽不少。院门大敞,不曾听见朗朗诵读之声,他一面疑虑,一面抬步跨进庭院,仍是寂静安宁。

      他正想着今日是否为新学休假的日子,正打算回身离开,院中桑植后的小径传来轻快迅疾的脚步声,他暗地退后一步,借用枝叶掩饰身形。

      是两个小丫头,还没他身量高。跑在前面的那个姿势明显大开大合、轻盈利落些,估计有些武艺底子傍身,脚步很轻。

      后面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追上,面色紧张仓皇:“玖容,你真的要这么做呀!”

      高玖容费力合上院门,语气愤愤:“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是想现在反悔吧!”

      裴珠捏住襦裙支支吾吾,犹豫再三:“我有点怕!”

      高玖容耸肩叹气,有些失望地招招手:“好了好了,你走吧!顾钟怎么还没来!他不会也倒戈了?”

      “估计是下蒙汗药迟了,我去找找?”裴珠作势要走,被人一把拉住袖子。

      “好裴珠,你至少帮我把干草搬上去吧。”

      一阵窸窣,交谈声渐行渐远。陈燎掩在树后,看着两人忙里忙外,正思虑要不要出声问问。

      “顾钟找来的蒙汗药好使吗?沈博士连我们上课偷吃都能发现,万一瞧出茶水不对味怎么办?”高玖容将干草沿着墙角摆成直线,一路铺沿到门口。

      裴珠仍是不放心,觉得她和顾钟的计划太过冒险。

      为了被学院扫地出门,烧了一座新学学斋,她这个助纣为虐者怕也是不好过的。

      她按下小女儿的动作,严肃问出声:“玖容,就算你不喜欢读书,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

      小女儿闻言眉宇一沉,双手叉腰,以示决心:“你不懂,我不做得绝点儿,我阿爹阿娘,还有大舅舅小舅舅,阿耶——”她认真地掰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总之!他们都不会放过我的!”

      高玖容想,天下唯一支持自己的,估计只有那个行踪莫测但武功绝世的潇洒师父了,若是他在,哪里还有读书的事儿!

      “其实,读书也挺好的,知书明理,辨别善恶,你为什么这么讨厌。”

      高玖容放下最后一把干草,得意洋洋地掏出火折,自信拍着胸脯,昂首挺胸,颜色生动。

      “我师父说了,这些书都是男子写出来约束女子的,这不公平!人生在世,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不用听什么男女有别,女子淑德的鬼话!”

      “好了好了!”高玖容看着姐妹一脸为难,将她推到廊下,“你也不用叫顾钟了。记得火一烧起来,你就去叫人!”她得保证让人立刻、亲眼目睹罪行,然后将她扫地出门,从此再无人敢收她做门生!就让顾钟那小子后悔去吧!

      裴珠犹豫再三,终是离开学斋,带上院门。

      高玖容利落地点燃干草,其实也算不上干草,她也没想过真的一把火烧了学宫。干草在院里放了一夜,染上露水,火势小,但烟气冲天,用来虚张声势最合适不过了。为了防止人员受伤,她甚至贴心地让顾家兄妹给夫子同学们下了蒙汗药,保证他们有个安稳宁静的午休。

      天下真是没有像她这般贴心的学生了。

      她干脆在廊下悠闲地坐了一阵,等待火势渐起,裴珠叫人来亲手抓住她的恶行。

      陈燎藏在阴影处,开始想着两个小丫头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后听着那个叫“玖容”的姑娘言辞激烈,气势骄矜,说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正细细回想,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居然干脆利落地点了火,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廊下哼曲!真是胆大妄为!

      顾不得节外生枝,他快步冲上回廊,解下外衣开始扑火。

      高玖容眼睁睁看着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小儿郎,眉清目秀,毫不客气地踩住刚刚迸发些气势的火苗。

      “你是何人!”她冲上去扣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拉开护住火苗。

      那人不言不语,手脚慌乱,将外袍甩得飞快张扬。高玖容眼见着火势就要完全熄灭了,干脆一把拦腰抱住那人,一咬牙,将小儿艰难扛起,一把抛到廊下。那人灰溜溜地滚了几圈,衣裳沾了些杂草泥水,狼狈失意。

      小女儿微微昂首,气势豪迈地踩在廊上扶栏,看不出一点贵女气质,活生生一个无赖地痞。

      “喂!我不管你是谁!不准坏了本小姐的好事!”

      她撂下狠话,故作威武般拍拍手,整理衣裙,看着身后白烟沸涌渐渐成势,准备去后院等待信号。

      烟阵冲天,按理学宫内外的人见到了该冲过来一睹真相,她等了片刻仍未听见院外涌起脚步声,也不曾听见裴珠急唤。心下生疑,她又绕到前院准备开门瞧瞧情况。

      烟雾缭绕,学斋第一层的门窗已经燃起火焰。小子正虚弱地躺在草地上,好似是下手太重,伤了肺腑。

      高玖容这才有些焦急之意,连忙凑身查看那人伤势,气息恹恹,要死不活,她猛地摇了摇,那人终于幽幽转醒,重重咳嗽几声,差点断气。不得已,她只好认命般将人扶起,撑着他来到朱门处妥善安置,远离呛人烟气后这人鼻息渐渐恢复平常。

      高玖容用力拉开朱门,这次费了死力,脚步摩擦着石板发出裟裟乱音,却仍是无济于事。

      她心神慌张,连忙拍门高呼:“有人吗!起火了!起火了!安国公的姑娘还在这儿!”

      空气炸开一声霹雳,旋即涌起一股热浪,热风灼灼,她终于慌神,重重拍着朱门,扯开嗓子声线尖锐刺耳,也顾不得女子姿仪,连连跳脚。

      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出声,撑着朱门缓缓站起,目光幽幽:“原来你是安国公的女儿,那你姓高,是司空大人的外孙女。”倒是罕见的狂悖任性,气质风仪与薛家高家都沾不上边儿。

      高玖容已经心下懊悔一百遍了,如今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上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儿郎谈天说地。她仓皇中不忘鄙视地睨了他一眼,突然察觉这人比顾钟的身量还高些,视线又落在他身后的围墙,光滑坚硬,布满青苔。

      她拎着儿郎衣领来到院墙脚跟,指了指,示意他乖乖站好:“你也看到了,现在呢,我需要踩住你肩膀飞上去,你放心,我保证出去后立刻救你!”

      陈燎眸光划过,飞快打量了眼前明丽骄矜的小小身量,语气不无怀疑:“你会轻功?”

      小姑娘一把亮起拳头:“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咬牙切齿,暗露威胁。

      陈燎眨眨眼,是了,自己已经被她轻松撂倒过了,念头一动,某种羞赧惭愧的情绪涌上脸颊。

      二人正在商量,身后火势随院中花草迅速蔓延。

      陈燎这才恢复心神,缓了缓气力,让小姑娘踩着肩膀飞身跃墙。

      “高玖容,你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敢一把火烧了新学!”艰难站立中,陈燎不忘探究小姑娘如此离经叛道的原因。

      小姑娘正攀着青苔向上,仔细将可能打滑的绿渍剥离干净:“本姑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我还没问你是谁!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陈燎来不及辩解,肩上重量倏然一清。他甫一仰头,瓦檐上的姑娘笑得轻狂自得,手腕直愣愣地伸向自己:“喂,我拉你上来!放心吧,我力气很大的!”

      看着毫无说服力。

      但陈燎没有犹豫,立刻攀住掌心,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安全落地,将熊熊烈火留在围墙之后。

      高玖容这才看到学斋大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高玖容,那里也起火了!”陈燎指了指东北方向,无人注意到新学火势的缘故一清二楚。

      小姑娘立刻起誓:“我发誓这不是我干的!”

      陈燎暗地发笑,脸色依旧绷得板正。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眼前人干的,却也是薛家人下的手。

      薛珈南下,为了掩饰其行踪,他和两位薛大人一商量,干脆趁此让太学歇业休假,明面上薛珈跟着沈咏年修书、闭门谢客。这把火,多半是薛瑀点的,过了沈祭酒首肯。

      这样看薛家子女倒是有些默契在。

      小姑娘的视线一直看着门锁出神,他观了几眼,因之前偷听她们谈话知晓计划全貌,眼下唯一异常出自何处一目了然。故而她一时失神、茫然无措可以理解。

      他不敢耽搁正事:“请问沈安宜、沈大人现在何处,我找他有急事。”

      他瞧见她的肩膀起起伏伏,最终收敛情绪归于平静。远处一众学子衣衫狼狈,拎着水桶急急奔来,高玖容没有瞧见顾钟与裴珠身影。

      “我陪你去吧。”她突然改了心意,“我去找沈夫子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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