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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花落成泥春未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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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吐露任何一点对她的思念,哪怕这思念依然入骨。他不希望牵绊,不希望别人成为自己的牵绊,更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虽然他知道云竞秀如九天飞凤,不会因他的几句话而改变什么,可是他依旧选择只字不提。也许因为,他不愿示弱,不愿先承认,自己陷在了这场爱里。虽然他也知道,不论承认与否,他也注定是败了。
赫连玉背对着殷都高峻冰冷的城墙,独自一人向城外荒凉处慢慢的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去哪里,因为此刻,他的意识中只有离开,而没有到达。
云竞秀带领五千精骑夺宫称帝,命运兜兜转转,终究是走向了十年前就该走向的结局。
不同的是赫连玉。
在得知云竞秀登基的消息时,他便决定了离开。不是逃避,而仅仅只是,他为自己选择的,一个最为平静的了结。
平静。
可是他的心里,就真的平静得了么?如果真能平静,为什么此刻的心是苦的,笑是苦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苦的?
赫连玉走上一座石桥,在桥的中心停住,背向殷都城墙的方向,从腰际取下一杆青碧的玉笛,呜呜然吹了起来。
谁能十年悲苦,付之一笑,射落月当空,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把酒临风,千里长歌,盈泪在杯中,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背着高城,离了天下,单衣迎着风,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玉笛轻吹,流水成空,往事还梦中,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笛声骤停,赫连玉几声清咳,本是青碧无瑕的笛身上,竟有一丝殷红的鲜血流下。
背高城,玉笛吹成雪。那是怎样的一种伤,一种痛?
赫连玉用衣袖抹净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转身,抬头,竟看见来路之上,石桥之边,停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镶珠坠玉,却微微有些陈旧,仿佛是赫连玉在尘世中奔波十年的那颗饱受磨折的心。
赫连玉僵住,失神,手中的玉笛不觉间滑落在地,清脆的断成两截。
他认得,那时云竞秀的马车。只是车中之人,还是那个,与他在堰河之畔卧听将头的云竞秀么?
正犹自想着,只见马车的门帘被轻轻的掀起,一只穿着黑色马靴的脚从车中伸出,继而整个人跃下马车,轻盈地落在地上。那人身着白色短衫,玄色束腰,正笑盈盈地看着一脸错愕的赫连玉。
是她……不,不可能是她!可是……就是她!赫连玉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堰河之畔,那一场早春的惊艳。
云竞秀笑着走到赫连玉的身边,道:“我说过,我回来,是要拿到十年前我没有得到的。”赫连玉苦笑道:“如今,你岂非如愿以偿。”“不,”云竞秀道,“还没有。”“还有什么?”“你。”云竞秀道,眼神突然变得温柔。
是的,还有你。
看尽三十三宫阙,最高不过离恨天,数遍四百四病难,最苦不过长牵念。
赫连玉笑了。这一次,是真的。
云竞秀慢慢在石阶之上坐了下来,道:“那个所谓的皇位,我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争,只是不甘心。”赫连玉不解。云竞秀接着道:“我不甘心放手。有的时候,人争夺一件东西,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而是因为那件东西本来就在自己的手边。不拿,岂不是太可惜了。那么近的距离,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抵制的诱惑。”“所以你十年磨一剑。”“所以我十年磨一剑。更何况我本就是千涛万壑在胸,总要轰轰烈烈一场,才能终不负我平生翻云覆雨之手。如今我成功了,也便可以抽身而退。”云竞秀吐出一口气,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你要走?”赫连玉道。云竞秀点点头。“你走了,这天下怎么办?”“让那些想当皇帝的人争去吧,这一堆烂摊子我可懒得理。”云竞秀挑眉,一副超脱之势,见赫连玉仍是眉头紧锁,她才接着道:“十年前,我便已经说过,帝王之兴,必俟天命,苟有代谢,非人事也。如今你也看出,明日城气数已尽,无论到了谁的手中,都会是一样,我也不例外。”
云竞秀说的不错,一个王朝若是气数已尽,任凭什么人如何的励精图治,如何的覆雨翻云,也都无力回天。这,就是天命。
赫连玉终于,也释然的微笑,仿佛多年的郁结在这一瞬间全部解开。第一次,他拉起云竞秀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下去。
那个曾经千涛万壑,覆雨翻云的女子,此刻终于再拾红妆,敛去了一身光芒。轻巧的,放弃了自己苦心孤诣三十年才刚刚得到的皇位,让人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可她,应该是永远对此无怨无悔的。
海阔天宽鱼跃何处是超然
往事百传千端今宵归梦残
取舍由我而今 抛却有何难
聚首长昼尽旧欢
与君高唱共醉三万六千场
皓月清风相送 碧空云高张
事皆前定遑论谁弱又谁强
需放我与子共疏狂
花落成泥春未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