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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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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陈鸥眠按导航找到林宜夜发来饭店定位附近的停车场，北原一到十二月就接连不断的下雪，他怕堵车早了半个小时出发，这会儿还没到饭点，但停车场空着的车位已经不多了。
他下车一路跟着服务生走到饭店，看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可能为了投他所好，林宜夜挑选的饭店是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有时候需要提前半个月才能预约到好位子。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订到了观光层的位置，他穿过人群走到包间门口，门口等候的服务生微微弯腰，递给他一块热腾腾的毛巾。
他接过，站定开始擦手，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正在低头看菜单的林宜夜身上。
她背对着门口，没有看到他。纤弱的身躯看起来有些疲惫，是靠着她平直的肩膀支撑着挺立在那儿。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陈鸥眠总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肩膀，他好奇这幅看上去薄而易碎的肩膀到底是在靠着什么努力支撑着，至少据他所知，金焰给的并不算多。
而且事到如今，她似乎也不是为了金焰才在较劲。
“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宜夜循声回头，陈鸥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的确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本就瘦削的下颌骨显得更加凌厉，眼睛虽然漂亮可是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衬着她嘴角的笑意有点刺眼。
“陈总，您请坐。”
他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坐在主位上，隔着一张大桌子和她遥遥相望。
林宜夜起身把菜单递给他，他伸了伸胳膊，没够着。
林宜夜：“……”
陈鸥眠眨巴眨巴眼睛看她，“不好意思啊林小姐，你也看见了，我胳膊不够长。”
林宜夜眉头一跳，拿着菜单走到他旁边，两只手递过去，“不知道您的口味，我找了一家我老乡开的饭店，胜在干净放心，您看一下。”
陈鸥眠有点微妙的惊讶，“你说这店是你老乡开的？”
林宜夜点头，“嗯，原涧本地的。”
陈鸥眠一乐，“林小姐，没想到我们还是老乡啊。”
这下连林宜夜都有点吃惊，“那真是挺巧的。”
原涧是个小城，发展机会不多，年轻人大多都不会留在本地，如果想出去闯一闯，那北原这样的一线自然是首选城市。但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刚刚好遇到个老乡，还是挺有缘分的。
但陈鸥眠完全没有因为两人是老乡就表现的客气一点，接过菜单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林宜夜在旁边等着，十几页的菜单被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林宜夜本来越过陈鸥眠头顶看菜单的目光飘飘忽忽就落到了他的头顶。
他的头顶有两个发旋。
林宜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也有两个发旋，小时候头发比现在厚，后脑勺左边总有一个地方的头发翘起来，怎么抹都抹不平。
陈鸥眠的头发却柔顺得很，餐桌上方暖色吊灯的光晕正正好落在他头顶的发旋处，像极了洗发水广告的画报。
即使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也能窥见上帝不公平的端倪。
不过有句俗语倒是真说得很对——
一旋好，二旋坏。
她轻轻笑了一下。
陈鸥眠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突如其来的鼻息吹了一下，扭头看到林宜夜一如既往挂着微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迟疑着问：“你刚刚笑什么？”
“没笑啊。”
“没笑吗？”
林宜夜耸耸肩，“没有。”
她耸肩的小动作让陈鸥眠确定这人刚才肯定使了坏，但也知道从她嘴里肯定是问不出原因来的，索性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摸了摸后脑勺说：“要两个招牌菜吧，毛血旺和蒜泥白肉。”
林宜夜点头，盯着他摸后脑勺的那只手。
陈鸥眠继续摸，她继续盯。
陈鸥眠乐了，“我头顶开天眼了？”
林宜夜正走神儿，听到这话接得飞快，“为什么明明有两个发旋，头发还能这么听话？”
陈鸥眠：“我有两个发旋？”
“……”
“服务员，”林宜夜回到位子上坐定，“麻烦您，毛血旺，蒜泥白肉，回锅肉，夫妻肺片。”
她合上菜单递过去，“再加一窝米饭，谢谢。”
陈鸥眠等服务员走了，慢悠悠地说：“我没注意过，可能是理发师的功劳。”
林宜夜没想到他会继续这个话题，愣了一下，“哦，这样。”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理发师的微信推给你。”
“不用了，”林宜夜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你的理发师对我来说有点贵了。”
陈鸥眠手下没停，忙活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她：“哦，对了，你还没加我的微信。”
林宜夜的眉心又跳了，她早该知道这人听人说话只拣爱听的听。
她打开微信，点了扫一扫，“不好意思陈总，我加您。”
陈鸥眠勾了勾嘴角，“好。”
备注框里的信息和林宜夜一样有板有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从用上就没换过的模板。
“您好，我是金焰资本的林宜夜。”
陈鸥眠莫名觉得金焰资本四个字有点刺眼，按着删除键删到只剩下最后几个字才满意地点了确认通过。
对方通过了验证，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宜夜点开对话框，陈鸥眠发了一张名片过来。
头像是个笑嘻嘻的弥勒佛，名字叫快乐老常。
“这位是……”
陈鸥眠笑眯眯的，“是我的理发师，洗剪吹一套下来25，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帮忙参考设计发型，”他顿了顿，“不过他心情好的时候不多，我只遇到过一次。”
林宜夜点头，“他给你设计了现在的发型？”
“是的，说起来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林宜夜开始相信他的采访说的都是真话了，三年都在一个叫“快乐老常”的理发店设计发型的男人，最爱吃的东西是肥肠和烤串。
虽然这个男人是投资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剑眉星目盘靓条顺，但一切都显得非常合理。
她没有加快乐老常，按灭手机放到桌上，“谢谢陈总，有时间我会去的。”
“那太好了，你记得说是我介绍的，这样他心情一好说不定能再帮我设计一次呢。”
“……我会的。”
开场白聊得差不多了，陈鸥眠靠在椅子上懒懒开口，“行，趁着菜还没上，林小姐说正事儿吧。”
林宜夜张了张嘴又被打断。
“或者咱们还是吃完再聊？”
她知道陈鸥眠是说上次那顿不愉快的饭局，考虑了几秒钟才开口说：“陈总，上次的事非常抱歉，我说话有点不过脑子。”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语气诚恳吐字清晰，陈鸥眠笑了一下，这人看着不卑不亢，倒是能屈能伸得很，不过表面上诚诚恳恳，可心里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开口问道：“那这次是考虑好了？”
“倒不是考虑好了，”林宜夜叹气，“只是我现在没得考虑。”
“…”陈鸥眠短暂地沉默一会儿，“你倒是坦诚。”
“大多数情况下，坦诚更节省时间。”
“林小姐，我一直很好奇，”陈鸥眠把桌上的餐巾叠成小小的正方形，“你随时都可以放弃，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呢？”
他叠得很仔细，一次一个方向，指甲沿着餐巾边刮过，每个边都有了直直的折痕。
林宜夜迟迟没有回答，他看向她，她眼睛半阖，睫毛在眼底倒映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真奇怪啊，居然都来问我为什么，”她声音带着笑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陈鸥眠看着她，她笑得不高兴也不礼貌。
“理所当然？”
“是啊，阻止不对的事情，做对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服务员推开门，声音洪亮，“上菜！蒜泥白肉，二位慢用！”
陈鸥眠握着筷子，在半空中滞了一下，他平日里最擅长嬉皮笑脸地搪塞解构，这甚至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此刻却有些失灵了。
他夹起一块儿肉缓缓放到嘴里，这家川菜名不虚传，蒜香浓郁，肥而不腻。这道蒜泥白肉几乎是他从家里来到北原的这么多年间，吃过最正宗的。
他咀嚼的动作非常慢，林宜夜看到他咽下去才问道：“不合口味吗？”
“没有，味道很不错。”
她点头，“那就好。”
陈鸥眠没接话，等着她说下去。
林宜夜没有夹菜，抿了口茶说：“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会答应我的邀请，不论是因为什么，我这样做都不合常理，打破了……”她想起赵凡波的话，轻笑一声，“打破了一些你们的规则，诚实地说，这算得上野蛮了。”
你们的规则。
陈鸥眠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汗涔涔的，他紧紧抓住桌上的餐巾，想依靠它支撑住自己的体重。
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滑稽感，他早该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他们殊途同归，“我听高文书说过，林小姐是个非常执着的人。”
高文书这三个字无异于在林宜夜心口投下一枚炸弹。
陈鸥眠满意地看着她终于有了些微裂缝的完美表情，重复道，“高总，高文书。”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陈鸥眠放下筷子，语调上扬带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出来的虚张声势，“因为菜不错？”
“为什么要告诉我？”
“哦，我以为你早都猜到了，”陈鸥眠笑了，他终于找回了主场的感觉，“没有为什么，算是一种交换吧。”
因为不擅长信任，所以只能交换把柄，这是他们这类人展示态度时的通行证。
“他说对你印象很深，那天你在赵凡波办公室说的那番话，他也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我听了。”他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响，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林宜夜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不笑的时候，他的脸看上去有点没有精神，但黑白分明的眼睛永远是生动的，带着冰冷的、尖锐的清澈。仿佛没人能看到见他目光后面的想法。
她忍不住怀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
“林小姐，有一点你说对了，你的行事风格的确算得上野蛮。但不是在打破规则这件事上，”他顿了一下斟酌用词，“无论是一个人跑去矿场还是一个人和赵凡波交涉，或者现在，一个人来和我吃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有人跟踪你，拍到你和我吃饭，赵凡波明天就可以把商业间谍的帽子扣在你头上，让你收拾东西走人，只要他想。”
林宜夜笑了，“陈总，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过，但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他让我收拾东西走人。”
“我不在乎这个，”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想知道赵凡波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鸥眠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漂亮流畅的脸，可是太冷，无论轮廓还是眼神，都没有什么会使她看上去能够带有柔和的魅力。
她说的是真的，她的确不在乎。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她甚至没有继续追问高文书的事情。
他垂眸，难得的没有拐弯抹角，“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给我时间，年后吧，林小姐，年后我会给你答复的。”
本来可以到此为止的，走出饭店的时候陈鸥眠想，金焰做过的荒唐事不止这一桩，他只需要等到金焰暴雷的那天再给他们狠狠一击。
或许是从丢掉那份憎恶开始，从与它们和解并尝试体谅它们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能力，从这样一层叠一层，一环套一环，千丝万缕牵扯无尽的世俗生活里抽出身来然后跟自己说永远不可以成为其中一个。
而现在，他还真就是其中一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