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12、第 12 章

　　六太在颠簸中醒过来，模模糊糊地看到更夜的背影。
　　自己这个昏昏欲睡的样子，已经好几天了。其实要说神志还是清醒的，只是这个身体不听使唤。总觉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寻常。是谁拥有这样的神力，可以一箭没入石棱？而那黑色的漩涡里面，又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之所以他会产生比更夜更强的反应，也是因为那个漩涡一开始就是针对他而来的吧？好像是要和自己比试一番力量的样子。
　　是谁呢？这样的贪婪，仿佛要吸取天地间一切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回想起了那连天的战火。那不由分说就把一切都吞没的战火。就在那样的战火里，他被一双手放下。然后，被另一双手抱起……
　　六太知道，在这种力量的面前，自己已经输了一招了。如果当时没有更夜……
　　那个在黄海纵横的更夜，不再会因为人们对他和大家伙的误解，而在孤独中流泪了。他现在是犬狼真君。那双从背后伸过来的手，在那个时候紧紧地抓住了他。
　　所以，六太才没有从悬崖上坠落。
　　所以，六太才没有吸入那黑色的漩涡。
　　几百年过去了，只有更夜在变强。而自己仍然不过是一匹无用的麒麟。尚隆那个家伙，平时“马鹿！马鹿！”地叫他，实在是伤脑筋。现在想起来自己倒是很配这个名字呢！
　　但是，至少现在，和更夜在一起，那就安心多了。山路虽然崎岖，但是大家伙还是走得很平稳。周围很安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更夜在前面挡开了碍事的藤条，一路走来，倒也无事。
　　六太再一次把眼睛闭上，远远近近的声响渐渐地又模糊起来……

　　到达琳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过说得确切一点，应该是那个贙奴一直拖拖拉拉，直到天黑才进城。
　　更夜本来正在担心，怎么样带着虚弱的六太走入城市。现在可好，天一黑就方便多了。
　　想起来，如果真的是要去什么隐秘的地方，那贙奴的的确确不会大白天摇摇摆摆地进城去。城门早就关了，但是那贙奴也不着急。轻轻地一纵身，就攀到了城墙上，然后就像壁虎似地吸在了墙上。还没等更夜反应过来，他就紧走几步，消失在高高的围墙上……
　　好快！更也不由自主地赞叹。
　　不利用任何的工具，单凭双手就能迅速攀上围墙，实在是厉害的角色。简直就像真的野兽一样。
　　所以，很难保证，他不是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才会这样悠闲赶路的。
　　但是既然到了这里，没道理不进去看看。
　　六太也在这个时候，从大家伙的背上直起身子来。
　　“更夜，我们也进城去吧！”
　　“六太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不，可以让悧角出来活动了。”
　　“但是，还不太灵活吧？”
　　“嗯，要是有什么事情，可能帮不了更夜。但是，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六太也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更夜道，“这个贙奴深不可测呀……”
　　“一路上过来，我也一直在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六太从大家伙的身上滑下来，顺势靠在走过来的悧角身上：“那个人，似乎有意识地在引我们往哪里走着。”
　　“现在是无法搞清楚谁在谁的算计当中了。”更夜振了振衣袖，对六太说，“总之，先进城去再说！”
　　腾空起来，可以看到远处赶路的贙奴。穿过宁静的街市，四下里寂静无声，人们都在沉睡中呢！那贙奴一直往北走，绕过紧贴着府城的内环途，直奔里闾而去。
　　里闾里，只有里祠、里府和里家，他去那里干什么呢？更夜猫在屋顶上，看到贙奴去叩里祠的门。
　　只是轻轻地扣了两下，就听到门拴松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小缝，看不清里面的人的脸。那贙奴一偏身子就进去了，门也就随后关上了。
　　更夜从屋顶上下来，回到等在里闾外的六太身边。
　　“里面怎么样？”六太问。
　　“那贙奴倒是文雅了不少。”更夜笑道，“一路的翻墙，到了里祠居然知道叩门。”
　　“奇怪了，里祠里面难道有什么机关？一定要老老实实地从正门进去？”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里面倒是有人在等着他，不过看不清楚长相。”
　　“更夜也要进去吗？”六太问。
　　“暂时不用。”更夜道，“要等六太好一点再作打算。”
　　六太苦笑：“我何时成了这么不中用的人了？再说现在差不多已经恢复了……”
　　“说实在的，里闾里到底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既然那个贙奴都老老实实的，我们自然不能小视。”
　　六太看着紧闭的里闾之门，猜想着那后面的秘密。里家里住着的都是孤儿和老者，在这里乱世当中，只有里家还可以给他们最后一点微薄的庇佑。贙奴的到来，必然会把这种宁静打破。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这里的宁静安详。只是现在，身体还是弱得很。或许更夜是对的，先找个地方恢复体力，再作打算。
　　这个时候，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一抹亮色。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然后急急地收住身形，回旋下来，停到了六太的肩头。
　　原来是一只鸟。
　　这只鸟有着类似凤凰的鲜艳毛色，带着青色纹路，浓青色中有着白斑的长长尾羽，只有嘴和脚是红色。
　　那张红色的嘴轻轻开启，却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呦，你都在那里干什么呢？现在一定生着病吧！别说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哦，呵呵呵呵……”
　　一听到那个得意忘形的声音，六太就恨不得朝那个人的后脑勺上拍过去。
　　“玩笑开到这里！”那个声音一下子正经起来，“路上是遇到了什么战事吧？谁让你一看见血就晕呢？哎——你一有什么事情，使令和女怪就跟着遭殃。悧角现在一定不能自由活动吧？沃飞可是担心得不得了，虽然她也歪歪斜斜的，可还是坚持要来戴国，说什么‘延麒身边没有照顾他的人，非去不可’什么的，对于女怪来说，我这个王也比不上你重要啊！”
　　“沃飞……”六太想起那个怀抱就感到一阵温暖，“她还不知道，我遇上更夜了呢！”
　　“所以啦——”那只鸟继续说道，“拦是拦不住的，只好由得她去。又不要我派人和她一起去，一路摇摇晃晃地出去了，心急得很呀！你如果想早一点看到她，就自己快一点好起来，否则，我难保她要走上多久，才找得到你。”
　　“别小看我，我早就好了！”六太抢白，都忘了自己是在和一只鸟说话。
　　“当然了，和你的磨磨蹭蹭相比，我可是没有闲着。廉麟已经找到了泰麒……”
　　六太和更夜一听此话，不由心中一喜，然而，紧接着听到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沉了下来。
　　“事实上，是不是还能叫他泰麒，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那孩子的犄角被砍断了……”
　　被砍断了犄角，还能活着，这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也许这是因为泰麒是黑麒麟的缘故吧？六太这样想着。
　　“廉麟说他的情况不太好，不知道他在那边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所以他也不能自己搞个‘蚀’就回来了，我干脆就在三公里给他安排个位子，入个仙籍，这样就没问题了。我呢，突然想起来有五百年没扫墓了，这一次呢就去那边一趟，顺便把那孩子带回来……”
　　“随随便便罢免三公，真是胡来。五百年没扫的墓，不知道还在不在呦！”六太对这个人实在是哭笑不得，虽然他也经常去那边，但是过去的痕迹已经渐渐消退干净了，他的世界在这里。
　　“你不在玄英宫，朱衡和帷湍都来关心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实在是吃不消。所以，你要早一点找到泰王，也好早点回来帮我分担一点，呵呵。”
　　那鸟的嘴到这个时候就闭上了，六太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一颗银粒来。
　　那红色的嘴轻轻地啄起银粒来，六太看着它低头专心享用的样子，小小地发了一会儿呆。
　　泰麒已经找到了，果然是在那边。自己反复寻觅不见，原来是因为他失去了犄角的缘故。但是不管怎样，找到了泰麒，总是好事。
　　这里的事，还没有眉目。
　　若是不赶快找到泰王，指不定要被那个家伙怎么嘲笑。而且，沃飞从关弓出来也已经很久了，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到戴国的路上，难免会遇上妖魔，到时候怎么办才好。
　　所以，只有自己快点好起来！
　　这个时候，悧角在身边低声呼到：“台甫……”
　　六太扭过头去问他：“怎么了？”
　　“还记得悧角和您提起过的王者之气吗？”
　　六太一下子想起来，那是在他们初到文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一股很微弱的气息吸引着悧角。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拿这个和悧角打趣。但是现在，这种气息又出现了。而且是在悧角十分虚弱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只能证明，这股气息强大起来了，或者说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到底是从贙奴身上散发出来的妖魔之气？还是即将诞生的新王所积蓄的气息？抑或是那飘风之王的王者之气？
　　如果说是时贙的气味，那么当时在它的洞口，悧角为什么没有反应？要是本国的麒麟，一定能够分辨出这是不是真的是所谓的王者之气。虽然说泰麒马上就可以回来，但是没有犄角的麒麟，还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王呢？
　　六太低头嘱咐了那只鸟几句话，一甩手把它送入了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