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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酩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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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垂着头,缩在贾琏的怀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濡湿了她的下睫毛,因为挣扎而散落下来的几绺头发随着夜风飘起来,拂在贾琏的脸上。
贾琏脸上痒痒,但他一动不敢动。
他心里的痒痒倒是早就平息了。
被沁凉的夜风吹了一会儿,他也开始觉得,为了一时的欲望,惹怀里这个漂亮、大方还怀了他的孩子的女子生了这么大的气,有点不值当。
他箍紧了王熙凤的肩膀:
“二奶奶,小的知错了,原谅小的吃里爬外,有眼无珠,见利忘义……”
王熙凤微微偏了头,表示不想理他。
他如果不是我的领导之一,掌握着我的人身自由,我也不想理他了。
他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说过下次再也不犯了。
贾琏知道王熙凤气得不轻,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而此刻的主要任务,是处置害他露馅的同党。
他抬起头,看见孙姨娘畏畏缩缩地缩在门边,精心描画过的眉毛都蹭掉了半边,一身纱衣在这有风的春夜里什么也挡不住。
“……”
贾琏张了张嘴,觉得有点骂不出口了。
但是没办法,为了开脱,骂还是要骂:
“你……”
贾琏话没说完,清儿已经忍不住了:
“你不好好回二奶奶的话,倒对二奶奶动手动脚的,二奶奶要是不舒服,要是吓到了二奶奶腹中的孩子,你有几个脑袋赔罪?!”
清儿的话渐渐带了哽咽,虽然没人怪罪她一个丫鬟对姨娘不敬,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后怕地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有人替贾琏说了他该说的话,贾琏很欣慰: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瞧瞧这伶牙俐齿的。”
因为这句话,场面再次冷掉了。
贾琏想摸鼻子,但他没有多余的手了。
王熙凤始终垂着眼睛,贾琏像个小丑,清儿显而易见地很愤怒,平儿暗暗地愤怒,只有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
还有孙姨娘。
或许贾琏给她的宠爱真的让她有恃无恐,她虽然看起来很害怕,但是她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
贾琏疯狂地给她递眼色,她才不情不愿地作势准备跪下:
“二奶奶,奴婢……”
王熙凤却打断了她的话。
“琏哥哥,我……肚子痛……”
贾琏大惊失色,连忙一叠声地喊:
“传太医来!抬春凳来!来人啊!还有姓孙的!给我跪下!”
平儿一步都不想离开王熙凤。我随着清儿去找春凳,忙乱中看向跪在门边的孙姨娘,却捕捉到了她唇角的一丝笑。
那笑容太过瘆人,我大骇,一颗心此时才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难道孙姨娘,真的为了争宠,起了十分歹毒的念头?
这一切都不是临时起意吗?
王熙凤的房间里并没有春凳,我和清儿只好把她常搬来搬去的藤椅抬了过来,清儿又忙着找小厮传太医去了,贾琏亲自扶王熙凤坐了上去。
临走之前,贾琏吩咐院子里的人,今晚发生的事,一句话也不许往外说。
然后他吩咐平儿把院门落了锁,亲手拿过钥匙,揣进自己的荷包。
一行人沉默地往咫尺之遥的院子中走去,我跟在后面,心中疑惑。
不是说钱姨娘和孙姨娘被关在一起吗?今天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钱姨娘真的睡得那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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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太医来得没那么快,小厮也不方便进内院。贾琏同我们亲自把王熙凤安置在床上。
还没喘匀气,王熙凤就把除了平儿之外的所有人赶了出去。
贾琏想留在里面,被王熙凤一记眼刀一飞,摸着鼻子走了。
片刻,平儿拿着一团手帕,脸色很差地出来了。
贾琏忙问怎么样,平儿叹口气,屈了身,语速很快地说道:
“二爷,您快点儿去传太医吧。”
贾琏此时才真的着了急,话也不说,迈着大步出去了。
我、清儿和得了消息早候在房中的齐儿连忙围住平儿,七嘴八舌地问王熙凤如今究竟怎样。
平儿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帕子掀开一角给我们看。
里面是王熙凤的中衣,上面洇着一团血迹。
谁也没有相关的经验,大家都无法判断这程度究竟多严重,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清儿咬着牙:“那姓孙的,心也太黑了。”
平儿小声提醒我们:
“刚才房中昏暗,二奶奶没看真,被我搪塞过去了。这血迹的事,谁也不许在二奶奶面前提。”
我们都肃然应了,平儿又找了条一模一样的中衣,塞在手帕里进卧房去了。
我们在外间等着,彼此无话,只有清儿时不时忍不住嘀咕着骂两句黑心的姨娘。
估算着太医院到贾府的距离,我觉得就算太医爬着来也该到了,然而寂然的黑夜中,一点声响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贾琏才带着一个帽子都没戴好的太医回来了。
走过我身边时,太医忍不住打了个嗝,酒味比贾琏身上的还重。
我只能保佑这个太医专业技术过硬到喝多了也能作出有效诊断。
将太医送进卧房,我们又忙着煎茶待客。出去了半日,房里的茶水都凉了,只能倒掉重煮。
瓷杯中的褐色茶汤还冒着热气,太医就出来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贾琏连忙站起来,客气地询问情况。
太医喝了口茶,被烫得咧了咧嘴,才说:
“这位奶奶今日受过什么惊吓吧?如今胎象不稳得很。”
许是喝得太多,今天太医倒没有倒一箩筐医书中的古文,他只是细细地把王熙凤的症状讲了,然后嘱咐道:
“至少最近的一个月,万万不能再劳心劳神了,否则腹中胎儿不保。最好就在房中静养,才最为安全。切记,切记!”
送走了醉步踉跄的太医,贾琏一一提点我们,最近千万不要给二奶奶气受。
到底是谁隔三岔五地给王熙凤气受?
我很想翻白眼。清儿一急,就想开口,被平儿胳膊肘一怼,才把话咽了回去。
平儿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二爷,今天奶奶动了胎气,归根结底是因为摔了一跤。总得赏罚分明,才能让二奶奶心安啊。”
贾琏皱着眉,端起茶杯,掩住了他的表情。
他咕咚咕咚地把一盏茶喝尽了,才放下茶杯,对我们四人说:
“你们放心吧,我会给二奶奶个交代的。”
我早该下班了,但这夜,我看着王熙凤睡了,才默默回去。
第二天早晨,贾琏去向长辈们请安,回了王熙凤需要卧床之事,但没说原因。
贾母没起疑,只让王熙凤静养,说有空去看她。
但贾母最近都没空,因为贾珠的病越来越沉重了。
王熙凤不用请安,也不用应酬,乐得清闲,只是对贾琏爱答不理。
贾琏每天热脸贴冷屁/股,也乐在其中。
一日,贾琏从外面回来,像得知了什么奇事一样,陪着笑对王熙凤说:
“凤妹妹,你猜怎么了?”
王熙凤看了他一眼,以示尊重。
看王熙凤不理他,贾琏的话就哽在喉头。
还是清儿看不过去,给他递了个台阶:
“二爷,怎么了?”
贾琏接了台阶就下:“话说那孙姨娘……”
王熙凤听到“孙姨娘”三字,本来歪在床上的上半身就正了正。
贾琏只装没看见,邀功似地继续说:
“她推了妹妹的那天,我就把她锁在那院子里了,只每天给她饭吃。谁想昨天送进去的饭,今天仍然放在门口,送饭的小厮进去一看,发现那孙姨娘竟然消失了!”
王熙凤按捺不住道:“哪儿去了?”
贾琏说:“我怎么知道!后来还是钱姨娘说了,说孙姨娘耐不住,半夜翻墙跑了,一应细软都没拿,钱姨娘还跪下了,说她没帮过孙姨娘,也从没想过跟你作对,求你不要再罚她紧闭了。”
这就是贾琏的交代吗?
我心中冷笑,门是你锁的,钥匙在你手中,孙姨娘究竟是怎么出的院子,怕是只有你自己知道。
王熙凤仍旧歪下去,漫不经心道:
“便宜那姓孙的了。”
贾琏得寸进尺:“我的好二奶奶,要不咱们把那钱姨娘放出来吧?也算是给没出生的孩子积个德?”
王熙凤哼道:“当初是你亲口说的,叫她们在偏院里思过,怎么倒赖在我头上?”
贾琏顿了一顿,方哄王熙凤道:“是是是,坏事都是我做的,如今请二奶奶开个金口,饶了她罢?”
王熙凤果断道:“我不依。”
贾琏眼角耷拉下来,也不好过于恳切地求王熙凤,好像他多么在意那个姨娘似的。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王熙凤先说:
“我倒是觉得,二爷给个恩典,把那钱姨娘一并放了,才算是给我的孩儿积德呢。”
贾琏偷鸡不成蚀把米,看看王熙凤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放了吧”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小心地看着王熙凤的脸色开口: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看着也不像,外面那些嚼舌头的小人,该编排二奶奶了。”
王熙凤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就把我的平儿给你收在房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