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介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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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郗悦一直陪着爷爷，他们两人能在书房待上一整天，连吃饭的时候也讲个不停那些过往。若是曾经的她，定觉得不耐烦，觉得老人话多还不中听，可在那天，看到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爷爷时——
她才真正理解，所谓战友。
曾听别人说过，战友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人，也因此如果一个人上过战场，那么他的生命中定会有一个高于他自己的人存在。而爷爷，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慕老太爷吧。
所以，这就是爷爷在机场一点都不怀疑那两个人会是骗子，上了豪华的专机也不会有一丝的不安，不愿意先去休息而坚持要先去见老战友的原因了。
因为了解，也因为相信，更是由于那份高于生命的托付。
看着爷爷和慕老太爷沉浸在以往中的样子，郗悦忽然记起那个时候坐在湖边的她，站在花店里的她，那时候的自己也是个陷落在回忆里的人。眼前的两个老人，时值暮年，能够坐下来沉浸在回忆中，好好乐一场，相逢一次，可谓是难得的幸福。
可她……却不是，她始终沉溺在过去，半死不活地虐在曾经的美好。她总在想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爷爷和她会很幸福很幸福，他们一家人都会很幸福——而不是像如今，一旦提到过去就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疤，只要轻轻一下，疼痛就不可遏制。
“老小子，当年的事啊，咱俩就都别提了，再说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说不完。我们两老头子啊，说说现在，跟我说说你现在怎样了？”
慕百川站起身来，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刚要上前就被他一只手挡了回去，他拿了壶开水，亲自给郗仲山倒上，还笑眯眯地为郗悦加了点水，顺手拍拍她的头，让她有些尴尬。
郗仲山听到这话，原本清亮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灰黑色，刚刚焕发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他看了眼沉默的郗悦，淡淡说道：“也就这样吧，百川，我没你这小子这么好命啊……”
郗悦心中一痛，爷爷变成今天这样，也多半是她的“功劳”，是她，对不起爷爷。
眼角瞟到她的落寞，郗仲山把坐在一边的女孩拉到身边，刚好是慕老太爷和他的中间位置，声音里充满了慈祥和怜爱，他握着她的手，对慕百川说：“不过啊，幸好，我还有个乖孙女。我的瑾儿啊，是世界上最好的孙女，你小子就没这福气。”
最好的孙女。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了，可是当爷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忍住冲出眼眶的泪水。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流着泪，看着爷爷，鼻头红红的，努力抑制哽咽出声音的想法。
“爷爷……”她配吗？最好的孙女？
“瑾儿啊，爷爷知道你这丫头一直都在怪自己，怪你把爷爷害成这样，可是啊，你不知道……爷爷呢，爷爷有多么开心你还愿意待在爷爷身边，照顾爷爷。”
郗仲山说的很动情，看着长大的孙女，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疙瘩是什么。只是自那些事情发生以来，她就变得不爱说话，人也冷淡得很。原来那个纯真快乐的，天使般的瑾儿丫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不知道有多心疼。
这次来到英国见老战友，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已经分开了四十二年，相聚的念头越发占据了脑海。然而，另一方面，他郗仲山何尝就甘心了？他一个老头子要经受这样的噩运，他不是不想把别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分不少地还回去，只是他一个老头子，怎么撼得动人家？
如今好了，有了老战友的帮忙，事情自然是好办很多——只是这些，郗仲山并不想要郗悦知道，她背负的已经够多，他只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成长，希望她能有一个安全坚固的避风港，希望……她能再快乐一些就好。
“爷爷，瑾儿这一辈子，只有你是唯一的亲人了。爷爷，你放心吧，无论如何，瑾儿不会离开你的。”郗悦说的不快，但是很坚决。
这句话倒是让一边闲闲喝茶的慕老太爷一愣。
随即，眼珠子一转，慕老太爷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老小子啊！你可是好福气啊，赚到这么个好孙女，哪像我老头子，生出个不听话的孙子来，居然还敢爬到我头上来了！”说着，慕老太爷竟是夸张地吹胡子瞪眼起来，那样子像个蹩脚的小丑，演技拙劣得很。
郗悦心里一阵好笑。
“你就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郗仲山听了他的话，了然一笑，“现在我就为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女，郗悦。丫头，这是慕百川慕爷爷，爷爷的老战友了，你也叫他爷爷就行了。这两天啊，爷爷忙着跟慕爷爷聊天叙旧的，都把你给忘了，现在啊，正式认识认识。”
郗悦听了乖巧一笑，理解地点点头，温婉却疏离地说道：“慕爷爷好。”
“嗯嗯，好好好，叫郗悦是吧？可是我刚明明听老小……你爷爷叫你瑾儿啊？”慕百川努力摆出一副慈祥和蔼又疑惑的样子，可是他演技真的不怎样，郗悦一看就觉得他是故意问的。
“慕爷爷，瑾儿是我的小名，慕爷爷叫我郗悦就好。”
女孩语气中的淡漠让慕百川有些愣神，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面对他还不紧张也不巴结的女孩子。现在，他身边哪个小孩子看见自己不是慕爷爷慕爷爷地甜甜叫着，伸手要这个要那个。她倒是一副淡定洒脱的样子，还不让叫小名？真真地稀罕起来啦？
狡诈的想法一上来，慕百川收敛了刚刚的神色，笑得跟只狐狸似的，问她：“那我可以和你爷爷一样叫你瑾儿吗？”
郗悦看了慕百川一眼，心里感觉到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她不习惯！可表面上依然淡漠有礼地回答：“自然可以，您是爷爷的老战友，自然可以随着爷爷叫我瑾儿。只是瑾儿这个名字是郗悦的家人常叫的，怕是慕爷爷不习惯。”
呵，是你这个小丫头不习惯吧？！
慕百川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苍老，却遒劲有力：“那要是哪天我们变成一家人了呢？那慕爷爷我不就习惯了？预先叫叫也没什么不好。”
“慕爷爷说笑……”她下意识地出口，可话还没说完，脑海中就猛然浮现出那天爷爷跟自己说的话，爷爷说过，要是他可以为她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人，不会是……
心里一惊，她怀疑自己碰上了最狗血的情节，父母之命？！这会儿是两个老头子……
“嗯？怎么不说话了？”慕百川看着那丫头一会儿一变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乐呵。
她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再说下去，她怕掉进去的陷阱更多，偷偷看了眼一边很安然的爷爷，她怎么都问不出口，爷爷该不会真的替她定下了婚事吧！
就在她思忖着的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装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短的向上支愣着的头发，一张挺英俊的脸，浑身上下透着股邪邪的气息，不过淡淡的。他脸上挂着笑容，从门口进来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郗悦。
郗悦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难不成爷爷还真的替她定下了？所以这次英国之旅也有一半是来相亲的？一下子，脑子一片空白，郗悦看着面前穿运动装的男人心生不快，他是这个慕老太爷的孙子吗？比她大好多……
“老爷子。”来人一副看好戏的口吻，叫着慕老太爷，眼角却依然是有一下没一下看着郗悦，心里想道：嗯，相貌一般，有点小肥，脸上还有几颗痘痘，真不知道当初他跟瀚宇说这是个不错的女孩算不算咬自己的舌头。
“嗯，泽儿来了啊。泽儿，来见过郗老先生，还有，这是郗老先生的孙女，叫郗悦。”慕百川喝了口茶，对着那个前来的男人介绍爷俩。
这时候，郗悦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两个字：相亲，还是挂烟头卖狗肉以见战友之名的隐蔽型相亲。
“郗老先生。”他朝老人鞠了躬，再转头看郗悦一眼，却只是痞痞一笑，并不打算打招呼，也是，人家十九岁，比他小了六年！
“嗯，随瑾儿叫爷爷就好，你是……泽儿？”郗仲山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百川说过他孙子的名字，要是他还没老年痴呆，他可以肯定那小子的名字里是没有泽这个字的。
“嗯，我是慕老爷子的冒牌孙子，盗版的。前两天有点事，听说老爷子的老战友您来了，这不就赶来拜会拜会嘛，来迟了啊。”左季泽说的很大方，调侃的语气，很随意，人听着倒也不觉得无礼，挺舒服。
“得了得了，老老老的，都被你叫成老妖精了！”反而是慕百川一脸不悦，瞪了眼左季泽。
这时候，郗悦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跟老妖精是差不多了。
“你是郗悦？”突然，左季泽指着郗悦开口问道。
“嗯，你好。”她嘴上有礼貌，心里却鄙视这个明知故问的家伙，她对他有没来由的不爽。
“嗯，相貌身材都很一般啊……”左季泽嘴里呢喃着，支起下巴看着郗悦，丝毫不忌讳地说道，可剩下的半句话却因为郗老先生探究的目光被硬生生咽进了肚里。
咽了口口水，他悲哀地同情某人，某人这次是亏大发了！
反是郗悦一点都不在意，淡淡一笑，语气淡漠：“是啊，很荣幸入不了你的法眼。”
一边的慕百川刚刚还想看看这丫头会说什么，听了这话，立马心里嘿嘿笑起来，好个小丫头！一张嘴巴，伶牙俐齿的，还挺厉害呵，到底是新闻系的第一名，名副其实嘛。倒是左季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话里有着明显的鄙夷，可却是一个脏字不露把他讽刺了个遍。
瘪瘪嘴，在慕老爷子警告的目光中，左季泽很识相地不再多话。
一场介绍，就在慕百川的赞赏和左季泽的惊愣中结束。
晚上，郗悦回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里，把疲倦的身子甩到床上，她重重叹气。
刚刚从爷爷房里回来，她可以隐约听出一些爷爷的想法，跟她猜的没差——爷爷就是希望她能够跟那慕老爷子的孙子在一起，虽然没提结婚那么远的事情，可意思很明显，慕家的孙媳妇，她似乎很难逃。
想起那老爷子的孙子，她就一阵懊恼。今天本以为那个叫做左季泽的人是那老头的孙子，却原来只是个冒牌的，要是他，她倒是觉得并没有多少难办，她要推掉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偏偏不是，那么他亲生的孙子在哪里呢？今儿个老头子一点没说起，不过看那个左季泽，哼，物以类聚，那个正牌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慕家孙媳妇。
想着，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叶司澈的脸来。
叶司澈啊。
他是那么耀眼，从初二开始她遇见他，就一直是那么出色，品学兼优。那时候，她的成绩并不是很好，她玩心重，做什么事都没法集中注意力，所以老师就把她安排在安静又勤奋的叶司澈身边。可是没想到，同桌了一年，郗悦没学乖也算了，反倒是带坏了冷静自持的叶司澈，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起当时老师抓上课下五子棋的两人站起来时的表情，现在还觉得好笑。
但是后来……那些不该是她这个年龄段的人承受的东西接踵而至，几乎毁了她全部的生活。她从此失去幸福的能力，失去给予阳光的热情——她开始用功读书，开始沉寂在作业堆里，最后她如愿考上哥哥就读的桐海大学，却又很巧合地跟叶司澈再次同校，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可是……夏安琪。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夏安琪会成为自己和叶司澈之间的结。
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这两年来，她一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永恒的黑暗深渊，始终奔跑，精疲力竭了都到不了尽头，寻不得阳光。她有时会有那么些念想，觉得叶司澈便是那个可以拯救她的人，他阳光帅气，温文尔雅，动静皆宜。
郗悦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对她是有那么些特别情愫的，可是她无法跨过自己的倔强去卑微请求他的怜悯和同情，亦是无法如他所愿，和夏安琪做普通朋友。
如果因为这件事，他要和她翻了脸，她郗悦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和犹疑，她会斩钉截铁地转身离开，连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都不会给。
没错，她要报复！她要不断变得更加强大，然后把那些伤害都还回去。她知道这样的行为换不回什么，可她就是要这么做！只有这样，她，才会有心安的感觉，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会稍稍好过一点。
只有这样！
突然，郗悦灵光一闪，想到白天里见过的慕老爷子，他厚实的家底以及那貌似很强大的慕天集团，可以借着楼梯爬上去，为什么……她要拒绝？
年轻的女孩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嘴角扯起一丝悲哀的阴险笑容。
恶魔就恶魔吧，她从来就不是天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