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37、启程-Farewell-

　　庄希言说得对。
　　如果不是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方如意也不会同意参与“眠沙”的发射计划。
　　虽说地球自治会、庄希言还有人造行星上的人们各怀鬼胎，但对于方如意来说，这单纯只是代表着一个同过去的自己告别，向新的人生迈出脚步的机会。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春末，她们带着天鹅通信站的所有资产离开了孤岛，在安莹父亲的帮助下，搞定了临时的办公场所。
　　在十七区郊外的一个废弃种植园里，庄希言和安莹重新启动了停机整整一个月的通信设备。

　　方如意戴上耳机，切换到亚光速通信模式，操纵通信终端发出了天鹅通信站最后一条全域消息。
　　——关于天鹅通信站即将终止服务的通知。
　　最高等级的全域消息，沿着亚光速通信线路，瞬间传遍了整个人造行星轨道。

　　接下来的几天，来自外太空的通信请求数量，让方如意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方老师，你们……天鹅通信站是真的要终止服务了吗？”
　　第一个发来语音通信请求的是来自“钟摆”的通信员殷晴。

　　方如意没好气地回答道：
　　“当然是真的，我们都忙得团团转，没空拿假消息逗你玩。”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那以后有事都得跟通信控制中心联系吗？那边的人真的都是半吊子，您听我说……”
　　方如意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烦躁，耐心地听完自己徒弟关于二十九区的“临时通信站”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吐槽，然后故意逗她：“你跟我多说一分钟，我回到通信控制中心的时间就会推迟一分钟。”

　　这招果然有效，殷晴马上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抱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试探性的语气小声询问：“方老师，您是要回通信控制中心工作了吗？”
　　“不是哦，”方如意语带笑意，“我会去一个离你更近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付芹梦带着“眠沙”的详细设计图纸，拜访了天鹅通信站的临时办公场所。
　　“这里的温室原来是种什么的？”
　　一见到种植园里还没来得及拆除的温室，她劈头盖脑地问道。

　　“葡萄和西瓜吧。”
　　方如意仔细搜索着残存的记忆，印象中安莹的父亲曾经向她们介绍过这里的情况。
　　种植园的主人是他的朋友，为了追求更优异的果实品质去了“凤庭”，留下空空如也的建筑物和温室无人接手。
　　“他说你们可以随意使用。”
　　安莹的父亲说道。

　　“葡萄和西瓜啊……”
　　付芹梦自言自语着，在夏季闷热的温室里转了一大圈，然后问道：
　　“甜吗？”
　　“我又没吃过，”方如意没好气地回答，“这里的员工、土壤样本和栽培品种都已经搬到‘凤庭’上去了，你可以到那里去一探究竟。”

　　她们之间的交谈主题，在庄希言拿出当地出产的时令甜瓜招待来访者之后，终于得以进入正轨。
　　“我师兄安茗这次可是少见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大概是想着终于可以把自家烦人的妹妹打发到外太空去了，连多年的咸鱼都会翻身。”
　　“有他在技术组里面，我们就放心了。”方如意回答道。

　　“那你们要把‘天鹅’也带上去吗？”
　　方如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付芹梦口中的“天鹅”指的是那台型号名为MS602的人工智能，于是回答道：
　　“最好可以。”

　　“行，那我来取点数据，回头根据‘凤庭’和‘霜天’的情况再优化一下。”
　　“拜托了。”
　　庄希言说着，替她端来了红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面前这位“眠沙”新任技术主管的师妹。

　　付芹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大口杯中之物，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个茶的味道好特别。”
　　“好喝吗？”
　　“嗯，还行吧。”
　　“这是用‘凤庭’产的第一批春茶发酵制成的，”方如意说道，“这样看来，人造行星的好处也许比我们想象的都多。”

　　付芹梦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下杯子：
　　“当然有好处，就连我家里那两个满脑子只想着赚钱的家伙，最近竟也打起了人造行星的主意，好像是想投资建造一颗来着，明明原本对这方面完全没有兴趣的……”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茶水，有些粗鲁地用手背抹了一下嘴：
　　“……兜售人造行星的土地，哼，当心赔得血本无归。”

　　“所以最近也暂时放弃了逼你继承家业的打算？”方如意替她倒了第二杯红茶，调侃道：“孩子，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付芹梦叹了一口气，“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们，如果让纯粹的商人踏足这个领域，就像是打开一个盲盒一样，谁也不知道事态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目前在轨的人造行星，都是由地球自治会提供经济支持，以全权委托的形式交由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完成建造、发射和运行的，姑且算是全人类的共同资产。

　　以后会有不同形式的项目吗？
　　会有商业化，私有化的人造行星项目被提出，甚至进入实行阶段吗？
　　摆脱公益性产业的限制和权力机构的指手画脚，只是服从于人类追求利益的本能，这样的人造行星计划，听上去也挺不错的。
　　方如意与庄希言对视一眼，笑着回答道：“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年前，人造行星发射计划被首次提出时是这样的。
　　六年前，“钟摆”发射升空时是这样的。
　　四年前，天鹅通信站建成启用时是这样的。
　　一年前，方如意回到地球时也是这样的。

　　生命中有很多不同的时间节点，不知道前行的路上，等待着自己的是花团锦簇，还是洪水猛兽。
　　但是如果因为惧怕面对未知而就此驻足，又怎么会知道，前方一直有一个人在守护着自己，等待着自己。

　　根据付芹梦的消息，“眠沙”的发射计划被安排在次年初春。
　　第四颗人造行星，后来成为了与“钟摆”齐名的划时代创造，只不过当时很少有人能预见到。

　　建造工作正式启动的时候，庄希言带着方如意和安莹收拾起行装，准备回到二十九区的通信控制中心，那个她们三人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我一定会回来的！”
　　安莹一边拿着纸箱和打包扣，仔细地包装起需要带走的设备器材，一边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

　　没过多久，情绪多变的她忽然变得有些沮丧：
　　“方老师，实在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当年跟着站长离开通信控制中心的时候，没能来得及喊出这句话。”
　　“这是什么年代的反派台词？”方如意笑着吐槽道。

　　启程前往二十九区的前夜，方如意又一次失眠了。
　　她习惯性地抱起枕头，敲响了庄希言的卧室房门，盼望着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心灵的平静。

　　门很快被打开了。
　　庄希言的声音中同样听不出一丝睡意，反倒是用揶揄的语气笑着说道：
　　“如意，别告诉我你忘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听出言外之意的方如意恼羞成怒，慌乱之中举起手中的枕头蒙在她脸上。

　　“谋财害命？”
　　庄希言说着，灵巧地躲过了方如意的突然攻击。
　　“嗯，失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方如意气呼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正准备溜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臂。

　　正如庄希言所说的，明天一大早她们就要出发去二十九区，但是一个短暂的亲吻还是在允许范围之内。

　　两人走到阳台上，在漫天星辰之下亲吻着彼此。
　　“你在紧张吗？”
　　一吻结束，呼吸仍然有些急促的庄希言问道。

　　方如意弯下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听着与自己同样节奏的心跳，闷声回答道：
　　“瞎说什么，‘钟摆’发射的时候我都没紧张过。”
　　只不过那时多少怀抱着一些自暴自弃的心境，跟现在完全没有可比性。

　　庄希言大概也听出自己话语里有一丝逞强的意味，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伸手环住方如意的脖子。

　　“希言。”
　　“嗯？”
　　“十七区的星座，跟二十九区不太一样吧。”
　　“……都是在北部大陆，应该差不多吧。”

　　方如意猜测，这个问题大概触及了庄希言少有的知识盲区。
　　不过她很识趣地没有戳穿。

　　庄希言不着痕迹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据说在穿梭机窗口期，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用肉眼看到人造行星。”
　　方如意感觉到胸口的振动，听到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在那里的时候，我还曾经按照天文爱好者教的方法找过‘钟摆’的位置，后来想想，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那个时候，庄希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抛弃了自己的人造行星静静地运行在轨道上，什么也做不了。

　　“嗯，你现在不用找了……”
　　方如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以后也不用再找了。

　　2178年3月1日，上午十点整。
　　距离人类第一颗人造行星“钟摆”发射整整七年之后，位于二十九区的发射场再次迎来了新的空间创作者。

　　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这只是一次计划内的普通发射。

　　对于后世的研究者们来说，这是一次改变了人造行星历史地位和发展方向的重要发射。

　　而对于坐在核心舱之中的两个人来说，这仅仅是为了完成十年前的约定。
　　——我们可以一起搭乘人造行星，去星星最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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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会回来的！” by灰太狼（笑）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有一章后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