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33、家庭-Home-

　　庄希言从睡梦中醒来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移动式终端就响起了语音通信请求的提示音。
　　她并不清楚付芹梦平时与方如意是怎么联系的，但在庄希言的印象中，她总是利用通信站的公用线路来跟自己联络，极少会发生使用私人线路的情况。
　　这家伙虽然是个富二代，但却意外地抠门。

　　“早上好。”庄希言接通了线路，用略带睡意的沙哑声音回应着。
　　“早个鬼，现在都已经下午两点了。”
　　“啊？”她后知后觉地拿起终端看了一眼时间，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过了午饭。
　　林笙和安莹也没来叫醒她们，大概是不想打扰两人补觉吧。

　　“别吵……”身旁的方如意大概是被说话声弄醒了，翻了一个身，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继续沉沉睡去。
　　“嗯，再睡一会吧。”
　　庄希言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轻轻替她拉下蒙住整个头的被子，欣赏了一下难得一见的睡脸，然后才想起语音通信线路还连着。

　　她找出耳机戴上，不出所料地听到了付芹梦的调侃：
　　“是方如意在你旁边吗？你们不会闹了整晚吧，适可而止啊……”
　　“别胡说，昨晚我们值了夜班。”
　　庄希言低声打断了对方的吐槽。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情形，庄希言倒是想做点什么事情，可惜自己刚刚被方如意主动的亲吻点起了火，却没料到某人亲着亲着竟然睡着了。
　　先是被迫卷入了“霜天”的闹剧，之后又陪着自己描绘“眠沙”的图景，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庄希言只得无奈地搂着方如意钻进了被窝，许愿在梦中可以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哦……那还真是辛苦。”从付芹梦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她并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说辞。
　　庄希言也没去管她，直接切入正题：
　　“那么，付博士百忙之中联系我，是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自治会查出了一些东西，”线路那头的付芹梦压低了声音，“只不过……”
　　庄希言皱起了眉头。
　　付芹梦那么谨慎的个性，既然选择了私人线路，那一定是要说一些不能公开，也不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只不过，听完你就当自己还没睡醒吧。”

　　付芹梦所叙述的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一个以环保社团为幌子的组织，里面的成员反对人造行星发射计划，试图阻止计划的继续进行。
　　“这类的公益社团，绝大多数都与地球自治会内部有一些联系，”付芹梦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所有的权力机构都不是铁板一块，虽然自治会原则上是支持人造行星发射计划的，但反对者的存在依然无法避免。”

　　庄希言忽然想起多年前为了建造发射场而打算填平湖水的时候，她与方如意在岸边看到的举着牌子的环保社团。
　　现在想来，那些人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为了保护天鹅的繁殖地而伸张正义的呢？

　　“实际上，如意刚回地球的时候，在‘钟摆’上发生的那起未遂的叛/乱，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只要是想要破坏人造行星发射计划的事件，背后都隐藏着同样的动机。
　　“所以，除了这几个倒霉的执行者会遭到处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有‘钟摆’的事故，全部都会被掩埋在历史之中。”

　　付芹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
　　“你跟如意好好解释一下，她会明白的。”
　　“嗯。”
　　庄希言随口应了一句，但她知道方如意表面上十分开朗豁达，内心却并不是这么能放得下的人。
　　只能依靠时间和潜移默化的劝解，慢慢地抚平她内心的伤痕。

　　“不过作为交换，自治会那边愿意考虑你提出的那个……呃……新的人造行星计划。”
　　庄希言心想，这家伙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坏消息。
　　“嗯，我跟如意刚刚替她起好了名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叫做‘眠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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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鹅通信站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年末，人造行星的发射暂告一段落，“钟摆”、“凤庭”和“霜天”运行正常，秋冬季十七区也罕有自然灾害发生。
　　安莹最近的兴趣，是组织三颗人造行星开展四方通话，美其名曰测试亚光速通信的稳定性，以应对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
　　方如意看着她的举动心想，不愧是庄希言教出来的小朋友，惯会利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满足一己私欲。
　　而自己的后辈，“钟摆”的通信员殷晴，倒是跟她打得火热。后来方如意问过才知道，两人当初竟然是同一批参加通信员的培训和测试，早在自己还不认识她们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

　　2177年的新年到来之际，天鹅通信站迎来了一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付芹梦是在傍晚时分搭乘附近的渔船来到岛上的，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方如意心想，如果不是她在渔船航行途中联络了通信站，等待她的就不是自己的迎接，而是林笙的枪/口。

　　“看什么，没见过离家出走的人吗？”
　　她对着一脸无可奈何的方如意露出了鄙视的神情。
　　方如意看着付芹梦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起来，这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做出离家出走的举动了。

　　大概是读高等部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忽然有人敲响了方如意家的房门。那天母亲通宵加班没有回家，因为被吵醒而满腹怒火的方如意心想，三更半夜放着门铃不按，偏要拍门的可疑人物，非奸即盗，于是就从厨房里找来一把菜刀，气冲冲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付芹梦和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如意，我被扫地出门了，收留我一下吧。”
　　面对着穿着睡衣举着菜刀，明显并没有睡醒的屋主，她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付芹梦是独生女，家里是经营着土地和建筑物的富商，父母一心想要让她继承家业。可是以她的个性，又怎么会按照别人安排好的人生道路前行呢？
　　虽然不情不愿，但方如意还是把不速之客请进了门，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了整整两天。母亲对于自己这位朋友的态度倒是很好，大概是想着让女儿结交一些有家庭背景的友人，会对未来有所助益吧。

　　“你还要在我家赖多久？”
　　第三天的时候，忍无可忍的方如意叫来了帮手。
　　“如果真的想要脱离家里的控制，首先要在经济上做到独立……”
　　庄希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竟然起了效果，付芹梦开始有所动摇：
　　“那么，我回去应该怎么做？”
　　“总之先跟父母道歉，不管是不是诚心的，毕竟他们目前对你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庄希言说道。

　　付芹梦之后的人生轨迹，就是照着庄希言替她写好的剧本一步步走了下来。如今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已经完全不用惧怕家族的钳制了，可是又为什么再次踏上离家出走的道路呢？
　　“你们不知道，”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餐剩下咖喱鸡肉盖饭，一边说道，“我难得良心发现回一趟家，看看那两个老家伙是不是还活着，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方如意不禁扶额，如果自己是她的父母，看到女儿这样的态度，大概已经后悔把她生下来了。
　　“什么？”庄希言倒是兴趣满满。
　　“他们竟然给我找了个未婚夫？！”
　　方如意一时语塞，她与庄希言对视了一眼，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付芹梦的爹妈也并非平凡人物。

　　“这次我不能再用希言你教的迂回战术了，”付芹梦喝着饭后咖啡，说道，“再迂回下去，下次你们见到我的时候，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那倒也是，方如意这么想着，于是开口说道：“那你就先在这里躲几天，顺便我们一起细化一下准备提交给自治会人造行星建设方案，庄站长觉得怎么样？”
　　庄希言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真是要把我压榨到死啊！”付芹梦大呼小叫着，惊动了在厨房里洗碗的林笙。
　　“哎呀，这是怎么了？”老好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进起居室。
　　“没什么林笙姐，我们闹着玩呢！”方如意笑着说道。
　　“哦，小茗之前还交代，说让我看着你们，不要欺负他师妹。”林笙说着，替付芹梦重新倒了一杯咖啡。

　　“谢谢林笙姐，安茗师兄托我向您问好，他说自己最近又要去人造行星出差了，没办法跟您共度佳节，但是他会一直思……”
　　话还没说完，林笙就冲上前去捂住了付芹梦的嘴。

　　方如意一开始还没注意，但林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仔细回味了付芹梦刚才的言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林笙姐，你跟安茗博士，你们……”
　　涨红了脸的林笙没有开口，但她的表情却出卖了一切。
　　“可是……”方如意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是你们不是姐弟吗？”
　　“又不是亲的。”付芹梦挣脱了林笙的控制，幽幽地说道。

　　由于今晚收获的信息量过于庞大而又震撼人心，把付芹梦送到客房后，回到卧室洗漱完毕的方如意，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却迟迟无法入睡。
　　于是她抱着枕头离开房间，趁走廊里四下无人，厚着脸皮敲响了庄希言的房门。

　　“希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哼，还在装，方如意心想，明明刚才在起居室里的四个人里面，只要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大惊小怪。

　　“就是林笙姐的事啊！”
　　庄希言笑了，她伸手轻轻把方如意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去参加丰收节那天，林笙姐跟我聊过这些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说完，方如意发现自己的语气竟有些委屈。
　　“他们之间的事情，连安莹和自己父母都没有告诉，”庄希言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可能觉得一旦说出口，今晚离家出走的就不止是付芹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