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18、风暴-Storm-

　　虽然知道漫长的时光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方如意的胸口还是有些痛。
　　庄希言与别人谈过恋爱吗？
　　与别人拥抱过吗？
　　与别人像这样交换过亲吻和其他东西吗？

　　“如意……”
　　庄希言的呼唤让方如意回过神来，不禁开始反省起自己狭隘的心胸。
　　“如意，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五年有没有跟别人谈过恋爱？”
　　庄希言问道。
　　即使刚才的动作如此急切而粗暴，开口询问的时候却还是这样彬彬有礼。

　　方如意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两人竟然连思想都同步起来。
　　于是她伸手撩起庄希言汗湿的刘海，在额头上送出今天最温柔的一个亲吻，然后哑着嗓子回答道：“没有。”
　　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颤抖了一下。
　　“你不相信吗？”方如意皱起了眉头。
　　“没有不相信……” 庄希言说道。
　　“嗯。”
　　“还有……我也没有过。”
　　“嗯。”
　　“累吗？累就再睡一会儿。”
　　“嗯……”

　　方如意就这样在庄希言柔和的声音中陷入了梦乡，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着整座小岛。
　　身旁没有了庄希言的身影，但空气中却残留着些许属于她的气息。
　　既然庄站长放任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那么就代表“凤庭”的发射没有出什么岔子，方如意这么想着，打开卧室的窗户，抬头看向窗外，试图从漫天星光中分辨出哪一颗是人类的造物。

　　过了一会儿，方如意关上窗户，拉好窗帘，摇摇头自嘲般地心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当然没有能力取代天文望远镜。
　　不过她刚才看到不远处的天空，厚厚的积雨云正在朝着自己靠近，一场暴风雨或许即将到来。
　　正当她打算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移动式终端查看天气预报时，卧室的房门被推开，进屋的人是庄希言。

　　她把手中的陶瓷杯递给方如意，方如意低头闻了一下，里面是温热的雪梨茶。
　　“呃……林笙姐替你泡的茶，她说……说这个对嗓子好。”
　　庄希言低着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谢谢……”甫一开口，方如意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数小时前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或许是因为心绪纠结，庄希言的动作如暴风雨一般，失去了曾经的温柔体贴和游刃有余，仿佛是要把方如意拆吃入腹，拥抱，亲吻，急切地纠缠，直到把对方融进血脉之中。
　　而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竟鬼使神差般地接受了一切。

　　方如意不知道这种茶是不是还有促进消化的作用，在嗓子状况有所改善的同时，肚子也十分配合地发出了鸣叫，打破了卧室里尴尬的气氛。
　　“林笙姐替你留了饭，下来吃吧。”
　　庄希言说着，退到房门外，轻轻地掩上门。

　　方如意换下睡衣，拿着空杯子下楼。
　　她并没有在楼下的餐厅看到庄希言的身影，大概是又去了通信室。
　　毕竟距离人造行星发射没过多久，方如意掐指一算，现在 “凤庭”应该刚刚完成变轨，踏上与“钟摆”会合的旅程。
　　一踏进厨房，林笙就迎了上来，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问道：
　　“如意，听站长说你的嗓子哑了，是感冒了吗？今天天气有点凉，还是得多穿些衣服。”

　　庄希言大概是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向林笙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方如意心想，不管怎么样，在员工面前还是得好好维护站长的形象。
　　“我没事，大概是睡太沉了。”
　　说着，她把手中的陶瓷杯递给林笙：“谢谢你的茶，效果很好。
　　“不客气，先放水槽里吧，来，这是给你留的晚餐。”

　　林笙从锅子里拿出热好的饭菜，用隔热餐垫垫着放到方如意手中：
　　“快趁热吃吧，今天匆匆忙忙的，午饭都忘了提醒你起来吃，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是我不好，彻底睡过了。”
　　“其实中午我是拜托站长来叫你的，但是她好像也忘了这件事。”
　　“没关系，感觉也不是很饿，否则肚子会叫醒我的。”

　　今天的晚餐是油焖肉末茄子，按照自己的喜好做成了盖浇饭的形式。
　　即使加入了浓厚的酱汁和大量香辛料，也无法掩盖夏季时蔬的香气，令方如意食欲大开。
　　茄子是林笙种在通信站的菜园里的，种子来自同样爱好园艺的付芹梦，是今年第一次尝试的新品种。春种秋收，硕果累累，紫色的长圆形果实把低矮的灌木枝桠都压弯了。

　　“咦，刚才我在洗碗没注意，这个杯子好像是站长的。”
　　方如意才吃了没几口，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林笙的声音。
　　刚才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庄希言拿来的那个鹅黄色的陶瓷杯，不正是跟自己六年前摔碎的那个成对的杯子……

　　方如意放下勺子，用手捂住了胸口。
　　刚才那种莫名的疼痛感再次轰然袭来。
　　庄希言，你究竟想怎么样？难道真的要把自己在“钟摆”上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餐厅的门被推开了。庄希言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中的移动式终端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站长，能听见吗？不好了……”
　　那是安莹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慌张。
　　方如意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怎么了，安莹。”庄希言问道。
　　“十七区气象站发来了紧急联络，东南方生成了一个超强风暴圈，预计两个小时之后影响到这里。”

　　方如意抬起了头，她刚看过天气预报，只说了会有暴风雨来袭，但并没有预测到会有自然灾害级别的风暴圈逼近天鹅通信站，看起来应该是突发性的极端气候。
　　“联络中说，为了避开‘凤庭’的飞行轨迹，附近轨道上的一颗气象卫星进行了变轨，所有没有监测到风暴圈的生成。”安莹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

　　“别担心，先检查一下一号楼所有的窗户和防风板是不是都已经关好。”
　　庄希言冷静的声线如同有魔力一般，驱散了笼罩在餐厅里的紧张气氛，也平复了安莹的情绪。
　　“好的，站长。”
　　“跟‘凤庭’的通信还正常吗？”她继续问道。
　　“目前一切正常。”
　　“嗯，乖乖呆着通信室里，警报解除之前千万不要到户外去。
　　“知道了站长，那我先挂了。”
　　“嗯，有情况马上联系我。”
　　“明白。”

　　庄希言切断了通信，转过身，对上了方如意的视线。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关系，这里很安全，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气候因素。”
　　“需要帮忙吗？”方如意把最后一口饭菜塞进嘴里，问道。

　　庄希言点点头，于是方如意拿着空盘子走进厨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林笙。
　　担心安莹一个人在一号楼的林笙，在征得庄站长同意之后决定过去陪她，一打开房门，呼啸的海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往屋内冲刺。

　　“不是说还有两个小时吗？”林笙一般抱怨着，一边打开身旁的大衣柜，拿出了防风雨衣套上。
　　“突发的风暴圈直径都很大，虽然核心距离还很远，但是影响范围已经覆盖这里了。”
　　方如意说道。
　　“哦，如意你很懂嘛。”林笙调侃着，又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雨鞋。

　　方如意对于气象学其实也只是懂一点皮毛，她在三十区通信站实习的时候，根据自治会的要求接受过相关的灾害培训。
　　只不过三十区并不靠海，因为地形原因也鲜少遭遇这样恶劣的天气，导致负责培训的授课老师和台下听讲的学生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谁也没有认真对待。
　　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地听出庄希言的指挥。

　　透过窗户目送林笙安全抵达一号楼之后，方如意与庄希言分头检查起二号楼的房间和窗户。
　　庄希言负责一楼和二楼，方如意则负责三楼。
　　这是她自从来到天鹅通信站之后，第一次踏进庄希言的卧室。
　　印象中庄希言从小抱到大的那只小黄鸭毛绒玩具，尽管已经洗得有些泛白，却依然端坐在她的床头。
　　方如意偷偷想象了一下庄站长抱着小黄鸭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容。

　　房间的格局与方如意的卧室一样，但庄希言的私人物品很少，甚至比仅仅住了数月的自己还要少。
　　唯一能够引人注意的就是靠墙边摆着的那个五层书架了。

　　书架的上下四层都摆满了庄希言的藏书，她并不喜欢分门别类整理书本，所以会出现诸如《南部大陆恐怖故事集》和《珍惜鸟类图鉴》并排摆在一起的情况。
　　其中有几本熟悉的封面她曾经在资料室里见过，看起来两边的书架经常流通。
　　中间一层则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精美的摆件，材质从木制的到金属制的，应有尽有。
　　方如意发现这些几乎都是庄希言从小到大收到的生日礼物。之所以她会这么清楚，是因为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每年都会收到来自亲友的成对的礼物。
　　至于方如意自己的那份，全都在前往人造行星“钟摆”之前，被她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了。

　　那个时候，因为每每回想起来胸口就会无休止地疼痛，她甚至想把在地球上的所有回忆同步清理掉。
　　但庄希言却把它们全部都保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