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21、刁钻古怪的维恩多

　　薇尔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看看众人又看看维恩多，苦笑道：“维恩多先生，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就来随便看看……”

　　“放心，只是幻境而已，而且是非常美好的幻境。”维恩多拧开玻璃瓶，将一滴液体倒在丝帕上。

　　“真的没问题吗？”薇尔有点担心，如果真的没问题为什么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客人都往后退呢？

　　“我拿我的信誉来给你保证，绝对没问题。”

　　维恩多说完，对着薇尔轻轻一甩丝帕。淡淡的香味随着被惊扰的空气飘到薇尔的面前，被他吸入肺腹之中。

　　薇尔一开始只觉得这气味香甜，紧接着身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店铺内的客人突然不见了踪影，就连维恩多也不知去了哪里，柜台、货架以及头顶上方的烛火吊灯逐渐向他远离，直到四周的景色都一一退去，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空白。

　　“薇尔。”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呼唤他，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声音，但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突然再次响起，不禁觉得多了几分陌生。

　　薇尔回头看去，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位金色长发的美人，只可惜她精致的面容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显出了些许的沧桑。

　　“妈妈……”薇尔忍不住叫道。他此时的声音变回了孩童那般稚嫩的音色，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纤瘦的胳膊，脏兮兮的小手，以及那双已经破烂不堪的布鞋。

　　“薇尔，今天就由伊恩来陪你过生日吧，妈妈晚上还要工作。”

　　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从薇尔母亲的身后走了出来，向薇尔笑了笑。

　　“薇尔和伊恩，你们两个人要乖乖呆在房间里哦，我去工作了。”薇尔母亲说完，转身离开了。

　　薇尔环顾四周，这是他最初的家——一间狭小、破旧又非常阴暗的房间，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他母亲的衣服以及他们的生活用品。

　　“那是什么？”尹恩指向薇尔的身后。

　　薇尔转过头去，在他身后的，是一张矮小的木桌，木桌上铺着一张旧报纸，报纸上是一个用泥土捏成的蛋糕。

　　“在做蛋糕。”薇尔回答道。

　　尹恩从他的身后拿出一个被压得满是折痕的纸盒子，扭捏着道：“我今天……带了蛋糕来，我们一起吃吧。”

　　“蛋糕？”

　　“嗯。”

　　伊恩打开破旧的盒子，一个被压到变形、面目全非的蛋糕展现在薇尔的面前，虽然蛋糕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但是薇尔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你去洗个手，我们一去坐在阳台上吃吧。”伊恩笑着道。

　　直到这时薇尔才注意到伊恩的额角有几块淤青，他端着蛋糕的双手也破了好几处皮。

　　“伊恩，这个蛋糕是从哪里来的？”薇尔问他。

　　“当然是……用我攒下的零花钱买的。”伊恩摸了摸鼻子，目光飘移不定，最后又回到了薇尔的身上，“总之，祝你六岁生日快乐。”

　　阳台外面是繁华的街道，奢华壮丽的酒楼，音乐萦绕的舞厅，以及大型的娱乐会所，室内的烛光映照在雨后的路面上，给整条街道渲染上了富贵的金色。富人的马车来来往往，衣着华丽的女人们在一群优雅绅士的环绕下，一边闲聊一边从街头走过。

　　阳台之外是一个世界，阳台之内又是另一个世界。

　　薇尔和伊恩各自拿着一把弯曲变形的勺子，开始品尝这个丑陋的蛋糕。很多年后，他已经忘记当初那个蛋糕的味道，只知道这是他人生中过的第一个有生日蛋糕的生日，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后来伊恩便不在了。薇尔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然而当初的好友却至死也没能离开那个充满肮脏气味的阴沟。

　　一股血腥味在他的唇齿间弥漫开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抱着头蹲在地上，脸朝向地面，鲜血滴落在地，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知何时他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城主，你这个东西不靠谱啊。”围观的客人道，“这个小哥看到的幻境好像不美好啊。”

　　“美好的事情总是伴随着悲伤嘛。”维恩多尴尬地笑了笑，将薇尔从地上扶起，然后递给他一张干净的手帕，“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薇尔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坦然道：“确实是非常美好的回忆……是我自己联想到了一些悲伤的事情。”

　　“那就还是不靠谱呀。”客人道。

　　“所以才要找人试一试，你们爱买不买。”维恩多向那个啰嗦的客人白了一眼，然后看向薇尔，“你没事吧，要是你出什么事情，以利可不会放过我。”

　　“我没事，给你添麻烦了，维恩多先生。”薇尔道歉。

　　“没事，我送你回去。”

　　维恩多叫来了店里的工作人员，吩咐完事情后就带着薇尔离开了店铺。一路上的行人看到维恩多纷纷礼让。

　　“他们不害怕魔族吗？”薇尔好奇地问道。他想到初到人间时所经过的那个村庄，仅仅因为魔族的传言就空寂无人。

　　“我可怕吗？”

　　“不可怕……”

　　“既然我不可怕大家为什么要怕我呢？而且我还能够让他们得到好处。倒是你……”维恩多突然凑近薇尔，露出了猜疑的神情，“一个神族为什么会和一个魔王在一起？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被他强迫留在身边，这让我忍不住去猜想你们之间的关系。”

　　薇尔确实一开始是被以利强迫接受了这场不公平的交易，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习惯了以利魔族的身份，而且，他也想要找到罗伊沙的孩子，想知道如今那个十四岁的女孩过得怎么样，他已经不再处于被动之中。

　　“我和以利只是交易的关系。”

　　“那你们为什么急着要去南方的小岛？”

　　以利之前跟薇尔说过，他们找人的事情要向其他魔族保密，他自然不会告诉维恩多，至少以利比维恩多更值得信任，“这个……无可奉告。”

　　“不说算了。”维恩多也非常爽快，既然薇尔不说，他也不再追问，“你在店里帮我试了那个药水，作为报答，我可以借你们用任意门。”

　　“真的吗？”薇尔突然激动起来，他原本以为维恩多是个小气的魔王，没想到他也有慷慨的时候。

　　“但我是做生意的，不能让你们白得了便宜。”维恩多把手搭在薇尔的肩上，“让我从你的身体里取一点神力。”

　　薇尔没想到维恩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要怎么取？”

　　“来我的工作室。”

　　他们回到宫殿，薇尔跟在维恩多的身后来到宫殿的地下室，维恩多的工作室就在那里。一进门，薇尔就闻到一股药水的气味。维恩多点上蜡烛，工作室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房间四周靠墙处摆放着金属的货架，上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房间的中间是工作台，摆着薇尔看不懂的各种工具。

　　“你先等一会儿，让我找一下工具。”维恩多说完，在工作台上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薇尔在房间里兜兜转转，他看到了之前维恩多在花园里使用的那个望远镜，心说这个东西应该没什么危险，便拿了起来，凑到眼前，可是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维恩多先生，这个望远镜是不是坏了。”

　　“那个不是望远镜，那是用来看人的。”维恩多依旧忙着翻找工具。

　　“看人？”薇尔将望远镜朝向维恩多，终于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眯起眼睛细看，那是一团红色的火焰，“这个火焰是什么意思？”

　　“那是灵魂。”维恩多打开一个沉重的铁皮箱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红色是魔族，白色是普通人，金色是神族。”

　　薇尔心说难怪当时维恩多看出自己是神族，原来是因为这个东西，“这个也是你发明的吗？好神奇……”

　　“对的，这个是利用克雷尔的能力制造的，可惜克雷尔已经死了，没法继续制造，这是最后一个了。”维恩多打开铁皮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巨大的金属针筒，开始擦拭消毒，“ 你要就送你了。”

　　“可是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可以帮助你在人多的地方辨别出神族和魔族。”维恩多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好像确实没什么大用处。”

　　“维恩多先生既然能利用克雷尔的能力制造出这个望远镜，那之前在店里的那个药水，还有这里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也是利用其他魔族的能力制造出来的？”薇尔推测道。

　　“是的，我的能力是‘复刻’，能够从其他魔族那里偷取能力，但是使用不了多久，所以后来我就想办法把那些偷来的能力转移到工具中。”维恩多举起巨型针筒，一脸笑容地看向薇尔，“来吧，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薇尔刚刚一直在研究铁架上的东西，等他回过头来时，巨型针筒已经对准了他。

　　“维恩多先生，你在开玩笑吗？”薇尔一脸冷汗，“这个东西绝对会死人的……”

　　“放心，不会痛的。”维恩多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我只抽取你体内一点点的神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点点的量啊。”

　　当薇尔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空已经非常明亮，空气干燥又闷热，他从床上爬起，看到放在床头的一杯水，赶紧拿起来解渴。对于昨晚事情的后续他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当时看到那样一个巨型针筒对着自己，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一黑，然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觉得有点饥饿，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开门走出房间，只见以利坐在花园阴影处的石凳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良久才注意到站在走廊内伸懒腰的薇尔。

　　“餐厅里有吃的。”以利隔着好远对薇尔道。

　　以利看上去像是已经吃过了早饭，薇尔便独自前往餐厅。月光城的白天非常安静，没有外出的行人，也没有动物的叫声，甚至连风吹过的动静也没有，只有干燥的空气在烈日的暴晒下缓缓流动，好在维恩多的宫殿尚且还算凉快。

　　薇尔看到餐桌上的培根和煎蛋就瞬间没有了食欲，此时他特别想要来一份布莱德做的蔬菜水果沙拉和一杯冰镇的鲜牛奶，但是在戈壁又哪来的蔬果与牛奶呢？

　　吃完了早饭，薇尔离开餐厅返回客房，发现以利早已经不在花园，想必也是耐不住室外的炎热躲到了屋内。他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没想到以利竟然躺在他的床上。

　　“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以利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悠闲地翘着腿，转头看向薇尔，“你昨晚去哪里了？”

　　“睡不着，就去外面随便走了走。”

　　“真的是随便走了走吗？”以利质问道，“今天早上维恩多突然对我说同意借我们用任意门，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薇尔在脑海中努力组织语言，他如果告诉以利，维恩多从自己身体里抽取了一部分神力，那以他们两人针锋相对的态度，以利肯定会生气，最后决定撒个小谎，“那是因为我在维恩多的店里帮他试用了新研制的药水，他为了感谢我所以才同意我们借用任意门。”

　　薇尔看向以利，他看到的是不相信的眼神，但是以利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哦”，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嘱咐道：“南方海域的小岛众多，你好好回忆一下那个小岛的特征。等下午维恩多睡醒，我们就能出发了。”

　　“嗯。”

　　等到维恩多起床，已经接近傍晚了，太阳向西方偏斜，空气中的燥热也消退了不少。月光城像是微微苏醒，开始有人群活动的声音。

　　今天维恩多心情似乎很好，领他们去任意门的路上总是哼着小曲。

　　“到了。”维恩多带着薇尔和以利来到了宫殿的大厅。

　　“任意门不应该是一扇门吗？”薇尔忍不住问道。今天的大厅里没有跳舞的美女，显得格外空荡。

　　“任意门确实是一扇门。”

　　维恩多走到墙角处的盆栽前，转动盆栽。只听得机关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大厅内，随即大厅中央的石砖逐渐下沉，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说是黑洞，但其实里面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仿佛黑暗凝结成了液体，灌满其中。

　　“这个也叫门？”薇尔惊讶道。

　　“想象你们要去的地方，任意门就会把你们送去那里。”

　　维恩多做了个“请”的姿势。以利看向薇尔，示意让他先进去。

　　“虽然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这样也可以吗？”薇尔再三确认，生怕任意门把他送到与世隔绝的荒岛上去。

　　“没问题的。”维恩多向他们保证，但是又立马补充道，“大概吧。”

　　薇尔无奈地看向以利。

　　“别看我，我不知道你说的小岛是什么样子，只能由你先进去。”以利永远一副非常淡定的姿态。

　　“那我……进去了。”薇尔走到任意门前，看着面前漆黑的入口，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