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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珠玉联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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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人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都说是喜鹊来报道,家中无比荣耀。房妈妈更是摘了好些桂花,中午刚说要做桂花凉粉,傍晚喜事就来了,晚上一定多做些桂花凉粉才好,贵气十足。
和院子里的喜庆不同,佟氏在屋子里呜呜咽咽的抽泣,埋怨陈怀泫当初不该答应让长女去长安。如果不是这样,圣上大概也不会留意到宛仪,让她去做太子侧妃了。
常人都说嫁于太子是族中荣耀之事,今日测妃,也许来日就是贵妃。可是自古以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一家人团聚可就难了,佟氏的心思陈怀泫自然懂得。
他们家虽比不上长安权贵显赫,在江南还有些根基。陈怀泫位居地方长官,仕途又正好,长女婚事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将来也会是一帆风顺。
一家人说不定还可以时时见面,叙叙天伦之乐。这如今一道圣旨定的,可不只是宛仪一个人的姻缘。
看当今圣上这态度,依旧十分依仗柳家。
柳大人的祖父是开国相辅,一家子的势利可谓遍布南秦国上下,权倾朝野。
就连上次包庇孙家的案子,皇上都没有处置。如今也封了他的女儿做东宫测妃,大有重用的意思。柳江左时任金陵知州,于陈怀泫官阶低了两级,奈何家大业大。
陈怀泫才高志远,一心想着为百姓谋福。他做的土地改制惠民无数,江南如今的富庶少不得他的一份功劳,每次上交国库的钱粮都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
宣宗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夸赞陈怀泫的才能,更视江南为钱袋子。
陈怀泫神色凝重,自是有他的担忧,然亦十分心疼长女。虽说是帝王之家,总归不如寻常人家自在。
只是大姐姐?宛蓉不禁抬起头看着长姐。虽然还有些青涩的面庞,但是也难以掩盖她出众的容貌。就像穿堂里那几株海棠花,夜深人静时,已经悄悄修成了一块上好的碧玉。
宛仪出类拔萃,长得好看,完全承继了佟氏年轻时的样子。就连嘉禾公主也对她高看一眼,所以即使以后是嫁于太子,她在皇家也算有了一个支撑,嘉禾公主是宣宗嫡亲的女儿,和太子一母同胞。
佟氏伤心,并不愿意长女去那宫廷后宅,两人低低呜呜一阵子,让人听着心碎。
宛蓉站在院子里招来陈管家让他赶紧准备鞭炮,再把家里装扮装扮。不管家里人如何,总归要让外人看起来喜气洋洋。
过了会宛仪拭了眼泪道:“皇上已经下旨,圣命难违,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好在女儿进宫的日子还未定,现下依旧可以在父亲母亲膝下侍奉,以报父母,祖母教养之恩。”
这话正中佟氏伤心之处,听罢哭得更是难过。想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后宫妃嫔又是哪个好相处的,自己女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从小都是心肝宝贝似的,即便是去了金窝银窝里也不如寻常人家舒心。
佟氏性子柔弱,大约也是中间两个孩子早夭的缘故,时常的多愁善感。
最后还是陈老太太出面宽慰佟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佟氏这才渐渐止住了伤心。
晚上的桂花凉粉一家人吃得索然无味,倒是陈家长女要纳入太子府的消息传播的极快。没几个时辰,前来贺喜的人就不少,陈怀泫少不得出面一一应对。
柳大人家在接到圣旨以后,在豪望楼大摆宴席。府宅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陈怀泫生性淡薄,凡事不喜张扬,也不爱铺张。除了接受亲朋好友的恭贺之后,索性待在家中读书写字,陪两个女儿和儿子识文作画。
延朗今年已满三岁,在师傅的悉心教导下已经能写五百多个字,背两百篇诗文了。常常一个小人模样呆板地坐在那里,双手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样子可爱的很。
陈老太太常笑他说,简直跟陈怀泫小时候一模一样,读起书来便废寝忘食。
宛仪提议:“不如我们对诗文玩,正好父亲也在,也可点播一二。”
宛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老是看书怪无聊的,便欣然应允。“好呀。”
陈怀泫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书本,“难得今日有空陪女儿们,正好看看四儿的功课有没有长进,对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宛蓉抬起头颅,面露骄色。“女儿虽然愚笨,但还不至于丢了父亲大人的脸。”
宛仪沉吟一笑,“那我开始了。”
宛蓉道:“姐姐请吧。”
只见她来回走了两步,已然有了一句,望着窗外,“花红柳绿莺歌燕。”
宛蓉低低念了遍,脑海赫然有了下句,脱口而出:“细水长流暮朝辰。”
“暮朝辰,暮朝辰。”延朗拍着小手,满面兴奋地重复着宛蓉刚才随口说的诗文。
陈怀泫也点点头,不做评论,只细细地听着。
只见宛仪在青花砖瓦的地面上来回走了两步,垂手站在堂前的丹青旁。那是一幅墨色荷花图,出自大师张胜之手,画得栩栩如生。一枝枝鲜活得荷花仿佛雀跃于宣纸上,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幅画了。
她微微一笑,心中又有了一句,轻柔道:“荷叶迎风香至来!”
这句倒是极是应景,只一句便把这画描述得淋漓尽致。
宛蓉想了想,觉得这个不难对,用月影衬托就刚好。于是将书本轻轻放在桌子上,接道:“月影空对云归去。”
宛仪回头笑道:“荷花对月影,一来一去,真是极妙。”
就连陈怀泫也面露润色,轻轻点头。
宛仪想了想说:“我这还有一句,不知妹妹怎么对。三月北,九月南,十月孤雁渡寒汀。”
宛蓉怔了怔,恍惚中才发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一年,一月一月,现下已经到了九月。除了桂花飘香,荷叶徒留最后一抹青葱外,最能体现这个季节的,就是鸟儿了。
大雁是迁徙之鸟,每年南来北往,树上的鸟巢再过几月也要跟着空置了。
她思忖了会,嫣然一笑,也有了应对之句。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去端了碗茶,喝了两口,来回走道:“蛹越冬,茧至夏,金秋篱落蝶雪飞。”
陈怀泫连连称赞,好一个“蝶雪飞。”
那漫天的蝴蝶可不就像成片的雪花一样飞舞吗?他的女儿果然才思敏捷,小小年纪竟将许多男儿都比了下去。
陈怀泫怜爱地摸了摸宛蓉的头,此时才发现七岁的女儿已经到了他的腰间,长得亭亭玉立。穿着一身绿色罗裙,肩上罩了条浅色披帛,绑着一对双丫髻,两边扣着紫玉宝钗,双颊粉琢,脸上笑容纯真可爱。
心中略有感慰,四儿也长大不少。
夜晚,陈怀泫坐在内室的榻上,同佟氏说着闲话。
“今日见四儿功课长进不少,除了字写得不错外,于才思上也深有造诣,四儿今年也七岁了。”
佟氏见夫君突如其来的感慨,微微一笑。似水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如今他们都年华渐老了。是啊,四儿都七岁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陈怀泫叹息道:“仪儿那孩子像你,品性贤淑,温和有度。容儿呢打小聪明伶俐,还有几分傲气,凡事认理的性子倒有些像我。仪儿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终究是我们没有未雨绸缪的缘故,才使得她将来要走进那深宫庭院。四儿不能再这样了,且她的性子单纯,待人真诚,若是进了王府公门怕是要吃苦头的。”
佟氏手里橘子正剥了一半,听到这话顿了顿。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道圣旨的事情,谁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的亲姐姐,先前也十分钟意宛仪,几次提及。可是为人父母,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想着留在身边多待些日子才是。
现如今自己丈夫仕途正好,大闺女又出类拔萃,想跟他们结亲的自然不在少数。
女儿们的脾性,做母亲的最清楚。大丫头温婉,处事和睦,即使是嫁入东宫,相信只要她谨小慎微,日子多半还是过得下去。
四儿聪颖有余,但是凡事讲究是非曲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样的性子若是嫁入宫门王府,多半是要吃亏的。
怔了半晌,佟氏将剥好的橘子放到陈怀泫面前,“老爷既看得透彻,是对四儿将来的事有打算吗?”
陈怀泫看着佟氏递过来的蜜橘,颔首。“前两年宫里着手为嘉禾公主议亲的事,夫人可还有印象?”
佟氏点点头,自然记得,宛仪就是因为这事才回来的。
陈怀泫继续道:“嘉禾公主定的是忠义候薛家大公子薛崇,那薛崇的祖母乃是奕媛长公主,她膝下有个女儿如今正是刘兄的夫人。现下也有两子,大儿子已于去年结亲,娶的是长宁郡主家的闺女,也是门当户对,现下两人还有一子尚未婚配。”
佟氏有些恍惚,遂问道:“可是静山汉王后世孙刘尚书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