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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庐阳范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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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罗伊坐在回廊里,用力扇着手中的美人扇,这种天气闷热的让人受不了,一晃两年过去了。
燕绡端着茶水从旁边经过,只笑道:“罗伊还是这么怕热!”
说着走进里间把茶水递给宛蓉,她放下笔墨接过喝了两口。临这么久的帖,手也微微有些酸痛。
罗伊也跟着走进来,“咱们来庐阳已经两年多了,这庐阳虽然好到底热了些,还是从前江南好,闲来跟着小姐到郊外湖上泛舟,凉风扑过来真是舒服。”
宛蓉放下茶杯,看了眼罗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罗伊心下一惊,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奴婢失言,请小姐责罚。”
“以后切不可如此!”
范府是庐阳大家,隶属范阳郡管辖,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是“名满海内”的天下名郡之一。范氏世代寄居这里,繁衍生息,曾与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视为天下一流儒学世家。历经朝代变迁,岁月沉沦,现在已经整体衰落,不复从前光阴。
但是名声还在,族人子弟人多,情况自然有些复杂。
罗伊打小跟着她,又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这几年里随着宛蓉奔走在各处,心中自然记挂着家乡。
宛蓉心中微叹,自己何尝不怀念过去家中光景。可是从前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人要是指望着过去就能过日子,大概什么事也没有了。
自从三年前陈怀泫被贬,陈老太太带着宛蓉去了赵家,奈何赵家容不下,遂辞了赵家又来了庐阳范家。
虽说是陈老太太的娘家,终究不似自己家中自由,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同在赵家也无甚区别。
罗伊这些话倘若被有心人听去,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正思索间,燕绡在一旁唤道:“小姐,大夫人叫人送来一盆兰花给老太太。”
宛蓉走了出去,见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手里正捧着兰花,那花开得甚好。“替我向你们夫人道声谢,让她惦记着了。”
燕绡已将兰花接下,小丫头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罗伊看着正娇艳的兰花道:“大夫人到底是从江南过来的,待老太太与小姐也好些。”
这府中上下,虽然说是亲戚,也是隔了几代。自家困难寄人篱下,终究是不一样的,还有人记挂着也是难得。
说起来大夫人詹氏还是母亲的远房亲戚,在江南时,同他们家也有些往来。
“刚才大太太那边派人传话,说厨房新做了几道小菜,想请四姑娘和姑太太到屋里一起用膳。”外面的小丫头道。
“你去回大太太,说祖母身上不大好,就不过去了,我随后就到。” 宛蓉从里间掀开帘子走出来,摇着手里的扇子。
当初陈老太太带着宛蓉一路风尘仆仆来到庐阳时,范家原本也是心惊胆颤,左右闪躲。陈怀泫被贬,他们同样担心被连累。
只是碍于骨肉亲情,陈老太太毕竟是范家小姑奶奶,哥哥在世时也是百般宠爱的。还有陈怀泫在江南任上时的提携之恩,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辟了一处干净院落,供他们祖孙二人居住。
庐阳范家又十分重视名声,也不好公然将陈老太太和宛蓉拒之门外。
不过素日也是各人过各人的,并无多少往来,每年多给他们范家些钱财罢了。
那丫头走后,罗伊撇了撇嘴,“又要听三小姐磨牙了。”
燕绡笑道:“那你将耳朵堵起来不就行了。”
陈老太太有个嫡亲的哥哥,哥哥要比她大上十来岁,自幼在他照料之下,又是妹妹也是闺女般疼爱。许多年前因和陈老太爷投缘,才将小妹嫁予陈老太爷续弦。
如今哥哥早逝,膝下也有三个儿子。
大老爷鸿儒学士,曾做过录军参事,不过前些年因护运粮草不力,被革职在家颐养天年。膝下一子一女,皆已成家。
二老爷两京市令,膝下一子三女,范珍范慧是孪生姐妹,还有一女范云乃是庶出。
三老爷青州刺史,仕途最好,膝下一女一子,名叫范雪,范祁。只可惜三老爷夫妇都是久病缠身,请遍各种名医调养总不见好,于两年前双双病逝在青州。
范雪范祁姐弟二人,无人依靠主持,府中又以大太太为尊,遂接至庐阳范府教养。
经过垂花门,又穿过抄手游廊,便来到大太太的正房。
大太太五十有余,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后宅的事,如今范家是她的媳妇詹氏管家。
这会屋子里詹氏并着三房范雪也在,二房太太余氏也在。
各自问安后,只听范雪道:“嫂子上午送来的兰花雪儿很喜欢,多谢嫂子惦记。”
詹氏是性情和善之人,平日里也爱玩笑,两手一比划,“瞧瞧我们雪儿,只是送了一盆兰花,道了两次谢。都是一家子骨肉,什么谢不谢的,妹妹喜欢,就是那兰花的福气了。你们也知道我娘家是种花的,前些日子我哥哥去衡州,路过这里,送了些过来。我见着好看,便给你们都送了去,姑太太那也有的。”
宛蓉见詹氏望过来,“是,祖母也收着了,很喜欢呢,谢谢嫂子记挂着。”
詹氏的娘家是做花坊的,承包了大半个江南的花市。陈老太太最喜欢她家培育出来的花,从前每每有什么稀奇的花,都会送予陈老太太。
大太太询道:“姑太太身上好些没?”
“入夏以来,祖母便一直病着,还在将养中。”
大太太叹了口气,“姑太太如今年岁大了,也不易多动,那盆兰花养养眼,大约精神也会好些。”
“祖母爱花,看见后确实很喜欢。”
詹氏跟着点点头,“我记得从前你们江南的院子里也是栽满了各种鲜花,真是好看。”说起江南,她略微尴尬了下。
自从陈怀泫被贬斥以后,陈府大宅也被封了起来,如今哪还有什么花。
她随即便话锋一转,“珍儿,慧儿也该到了吧。”
说话间,二太太余氏的一对女儿也到了。两人虽说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性格有些尖酸刻薄。范慧一身鹅黄绸缎落座,早在屋外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朝范雪道:“五妹妹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五妹妹是客气呢,还是不当自己是这家人呢?一盆花而已,还要谢来谢去的。”
范雪本也是寄人篱下,个中辛酸自己最懂。
听着这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于二位堂姐的为人早已领教过。
宛蓉见范雪不说话,自己身为外姓人家更不好说话,况且那话里明明连她也一同捎带着。
平日里范珍范慧便不喜欢宛蓉,觉得她一个落难家族子弟,来范家避难,多有不便不说,还有可能连累范家遭受鱼池之祸。每每都是轻蔑置之,十分看不上,也不稀罕与她搭上什么关系,更别提说上几句话,都觉得有失身份。
如若在此时多嘴说了什么,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先前只是因为元宵节猜灯谜,顺嘴多猜了两个,就被范慧当众说成是爱卖弄显摆,场面十分尴尬。
还是二公子出来解的围,当下也只是静坐在一旁不语。
范雪要比她大上两岁,定了定神道:“三姐姐说笑了,妹妹姓范,自然是范家之人。虽说都是一家子亲人,可我们范家是名门士族,礼仪之家。祖父在世时常教育说,族中子弟虽多切不可失了家族传承,对外要如此,对内更要如此,妹妹也是谨记祖父的教导。”
大太太坐在榻上,点点头。“五丫头说的极是在理,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要懂得些规矩,才不会失了体统。”
众人见大太太开口说话,也松了口气,毕竟这范家是大太太当家做主,他们二房和三房早晚都要分出去,如今都只是暂住罢了。范慧心中微嗔,却也不敢在大太太面前表现出来,于是扭头与贴身大丫鬟说着话。
她就是看不上范雪那低眉顺眼的样,无父无母做主,只知道一味地讨好大太太,让人生厌,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范慧哪知道寄人篱下的艰辛,若不学着聪明点,如何在众人中生存下去。她范慧有爹有娘相互,自是不知道生活举步维艰的辛酸。
大太太叹了口气,范慧这样的脾气日后出嫁,如果还是这样定是要吃亏的。好歹还有一年的时间留在家中,便让二太太好好教吧。
想二太太若是明白事理,大概姑娘也不会教养成这样了。
丫鬟领着下人传膳,大太太拉至范雪在身侧坐下,“厨房新做的几个菜,我吃着甚好,你们也尝尝看。”
“看着倒也十分精致。”众人连忙点头笑道。
用过膳后,丫头捧了漱盂过来。众人漱了口,又洗了洗手,做到一边歇息喝茶。又聊了会闲话,都知道大太太有午睡的习惯,一一退了出去。
这顿饭,宛蓉也只吃了几口。
不过是来陪衬的,也少有人理会。
不过自己也习惯了,有时候做个透明人挺好。
她和范雪互相理解,只不过范雪毕竟还姓范,到底还是这府里的人。而她只是个寄居的外姓人,看着范雪都这般艰难,更何况她自己的处境。
平日里也尽量不去前院,不与二房照面,也只有范雪经常会过来,两人一起说说话,玩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