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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返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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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点点头,“漠北的天气干燥又寒冷。”
“刘绍哥哥也跟我说说漠北。”
她从小生活在江南,生活安逸太平,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此刻听到那遥远的漠北,一时有些好奇。
“漠北自有一番天地,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草原,到了夜晚又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在长安待久了,和井底之蛙没什么区别。”
“这倒是奇了,别人都是挤破脑袋往长安跑,你却觉得外面好。”
刘绍不以为意,“每个人心中的天地是不一样的,我曾跟随父亲去过漠北巡防,那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刘绍的思绪也跟着飘到了漠北,“漠北苦寒,百姓们生活艰难。战乱更是常有发生的事,每天都有人死去 。身体的寒冷尚可以抵抗,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却永远冰封在雪地里,才是真的冷。”
他曾亲眼看到那些数以百计的尸体躺在眼下,内心深受震撼。
若不是父亲母亲不允许,他大概早就从军去了。
“你这般忧国忧民,倒不像一般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如何?”
“那些世家公子只知道吃喝,多是过得浑浑噩噩。”他们哪里知道什么人间疾苦,该吃吃,该喝喝,潇洒玩乐,每日醉生梦死。
刘绍叹了口气,“这一切繁华锦绣,不过都是表面景象。暗地里危机重重,节度使拥兵自重,番邦虎视眈眈,朝局不稳,哪一项都是隐患。”
在宛蓉的世界里,这些朝堂之上的事,离她十分遥远。她没有见过战争的残酷,也不知道家破人亡的苦楚,却仍旧对那些素未谋面坚持在战场上的人,感到由衷地敬佩和尊崇。
也正是那些愿意奉献,愿意舍弃自我的人,才有今天长安城繁花锦绣,南秦国的大好河山。
心底有些触动,“刘绍哥哥志存高远,和他们不一样。那些世家公子们对战死的平民百姓们多是嗤之以鼻,深觉只是贱民而已,无伤大雅。”
刘绍道:“世人生来平等,无关富贵。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一定选择去从军,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何须马革裹尸还。”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宛蓉的目光闪了闪,心底颇微动容。
这世上能做到感同身受的人不多,尤其刘绍这样的世家公子,还会有世人平等的感悟,已是难得。
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便打趣道:“该不会是故意躲着世伯,怕世伯问起功课吧。”
刘绍见宛蓉笑,心情又好了些,跟着她呵呵傻笑。
六月初,阳光明媚,陈怀泫一行也准备回江南了。
午后花园里,微风和煦。
宛蓉正坐在亭子里,和燕绡说着话,只听一阵声音传来,“蓉儿妹妹!”
燕绡瞧了瞧,“刘公子来了。”
宛蓉回头一看,果见是他。“刘绍哥哥!”
此时的太阳正热,只见他满头大汗,手里也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来。
燕绡见状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
刘绍接过,一口气喝下,缓了缓才道:“妹妹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是我送给蓉儿妹妹的礼物。”说着,便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
宛蓉见是一个八宝玲珑盒,十分的小巧精致,脸上露出笑容。“这个盒子倒是好看!”
他道:“这里面是我的心意。”
宛蓉瞧他故作神秘,也不说话,只能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一块白色绣帕,绣帕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再看看里面也没有别的了。
她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何意。
只见刘绍也不说话,只笑呵呵地看着她。
宛蓉拿起来左右瞧了瞧,仔细琢磨后才知道原来纯白代表着赤子之心!
刘绍笑呵呵道:“父亲说等你们回到江南合了八字,我们便正式定亲了,蓉儿妹妹放心,以后在长安我会罩着你的。”
宛蓉将锦帕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盒子里,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心里也琢磨着送点什么给他才好,来而不往非礼也。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把玉笛最合适,男子配笛,潇洒自若,更增了些英雄气魄,他也喜欢。宛蓉便把笛子作为回礼送给他,并嘱咐他用心读书,下次见面可是要比作诗的。
刘绍开开心心地收下,只答应她一定好好读书,等着下次再见。
六月初五,阳光明媚,他们一行出发回江南了。
宛蓉坐在马车里,听见外面有策马的声音。
燕绡说是刘绍在后面,她将头探出窗外,见着果然是刘绍哥哥,于是朝他挥了挥手。
刘绍穿着宛蓉第一次见他时的衣服,红得晃眼。勒住马缰停在一处高坡上,静静注目着他们的马车离去。
她没有经历过离别,不懂得离别愁绪。可是那天看着刘绍站在金光下的孤独身影,却突然心生悲凉。
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飘忽不定的小点,宛蓉才明白离别仿若断了线的风筝,是会让人伤感的。
回江南要比去长安的路程快得多,只花了十天时间便到了府邸。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长姐悄悄与说她更喜欢长安,而宛蓉打心底里却更喜欢江南的家。
她不似大姐姐在长安长大,与延朗弟弟一样,他们出生在江南,这里的一切早已融入血脉,看见一花一物都倍感亲切。
长途跋涉的行程耗费精力,家中每个人都有点劳累。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算精朗,除了有些疲乏,一切安好。
陈怀泫自从回到任上后,忙得时常看不见踪影,听说巡查使王子衡大人不日便到江南来了。
被圣上搁置许久的江南东西两道合并之事,近日在朝堂上重新议论起来。
这些日子除了晨昏定省去给老太太和母亲请安外,宛蓉只待在厢房里休息,哪也未去。
天上下着细雨,她带着燕绡和罗伊去了大姐姐的绿芷阁。
房嬷嬷是大姐姐的乳娘,见宛蓉过来伸手替她解了身上的蓑衣。
宛仪抬头瞧着她,“这雨下得又不大,你把蓑衣穿起来干什么,难道还想当老翁不成?”
宛蓉低眉一笑,“做个老翁如何不好了?古往今来,纵观那些思绪豁达,心胸开阔的名人名士,大多向往一身蓑衣的闲情雅致,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借着崇敬之名,瞻仰一二罢了。”
宛仪摇摇头,手里飞针引线,正对着一张鸾帛绣着什么字样。“你这张嘴,也不知道将来刘绍兄弟要吃多少亏。”
宛蓉羞得满脸通红,回呛道:“大姐姐要疯魔了,将来太子做了我姐夫,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着你这张嘴的。”
如今大姐姐婚期已定,明年开春就要去往东宫了。
提起太子,她云颊绯红,手里的针线也顿了顿,只瞪了宛蓉一眼。“平日里都是祖母和父亲太宠着你了,让你说话这么颠三倒四的。”
她凑近姐姐的身边娇声笑道:“明明是大姐姐你先编排妹妹的,怎么倒是我的不是了?”
大姐姐用玉手戳了戳宛蓉的额头,“你呀!”
玩闹一阵儿后宛蓉看着大姐姐的刺绣精美绝美,那上面的字体用得是楷书的字迹,横平竖直,秀丽婉转,旁边是一枝红色的牡丹,上头早已绣好的蝴蝶栩栩如生,像是展开双翅准备翩翩飞去。
“大姐姐的绣功越发精进了,这活灵活现的蝴蝶当真是趣味横生呐。”
她穿了一根深色的线,描描样子。“妹妹的绣功可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平日里母亲叫你绣个荷包,要比登天还难。只一味地成天和她们引蜂捉蝶,嬉皮笑脸。”
宛蓉缴着手中的帕子不以为意,“有姐姐在,妹妹也可偷偷闲了呀。姐姐是家里的嫡长女,又觅得太子那样的夫婿,一切有姐姐在,妹妹自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我只管过着我的安逸人生。”
宛仪叹了口气,“妹妹如今也渐渐长大了,再不可似儿时那般顽皮了。我们女孩家读书识字,不过是为了懂些道理罢了。说到底那深宅大院,才是我们一辈子的归宿,切不可逾越了自己的本分。男子读书入仕,是以担负着报效朝廷,光宗耀祖的重任,我们女人只要在身后处理好家事,就算夫妇一体,相互扶持了,这道理妹妹可懂?”
宛蓉取笑道:“大姐姐果然是要嫁人了,说的话都这般迂腐。”
宛仪指了她的额头,“你呀!”
她依在大姐姐的肩上,揽着她的手臂,“姐姐都是为我,妹妹怎能不知。”
宛仪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咱们这份家业全凭父亲一人挣下,其中各种心酸只有父亲一人明白。如今父亲虽已权至江南东道,毕竟只是新贵,在朝中根基未稳,除了刘世伯再无他人可以仰仗。这一切繁花锦绣不过是表面景象,内里有多少波涛汹涌是外人所不能明白的。若是哪天遭了横祸,还有谁能庇护咱们呢。”
这话和刘绍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宛蓉反握着大姐姐的手,心里突然宁静下来。
大姐姐自小知书达理,谨言慎行。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并不为别的,或许是想做父亲得益的助手,为家族的路能走得平坦些。大姐姐的这份心思,她自愧不如,只低眉道:“妹妹晓得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和大姐姐促膝长谈,绿芷轩回荡着两人欢快的笑声。
七月的天气已经十分暑热,屋檐下的海棠花却有些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