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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树欲静而风不止 ...

  •   “苏德,你说什么?”皇上微蹙着眉,望向席下盘腿而坐的男子。
      那面生的苏德站起来,说出让我战栗后怕的一句话。
      “苏德想向皇上求一门婚事,我想迎娶檀溦姑娘。”
      大脑瞬间如爆炸了般疼,我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德,不断回想自己和他是否有过交集。我到底有没有见过他,会是在哪里?
      脑海中立马跳出一个画面,我冷不丁后退一步,两腿开始打颤。
      怎么会这样?
      老天为什么要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苏德的父亲查干巴拉诧异地瞧了瞧他,此事也已出乎他的意料。
      “皇上面前不能乱说,你快说清楚。”
      “我是认真的,希望皇上成全。”苏德的眼神异常坚定。
      这下完了,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害怕地去看佑礼,他此刻如同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俊面含怒,两眼紧盯着我,似要将我盯穿。
      阿古达木放下酒杯,打圆场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应该没见过面。”
      查干巴拉连忙接口:“是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我与檀溦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肯定不会认错。”苏德信誓旦旦地道。
      这人究竟有何企图,我分明只见过他一次!
      阿古达木见状不好再多言,一向喜欢挖苦我的阿木尔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叶孤舟漂泊于广袤大海,无依无靠,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回入口。世间灯火通明,却唯独没有照进我的角落,我顺着海水一路向东,惘然若失。
      皇上突然笑出声,好奇地问:“你能说说你为何要娶檀溦吗?”
      “这就是我的原因。”苏德从衣袋里取出一方丝帕。
      小德子接过丝帕将其递给皇上,在瞥见丝帕的一角时,我刹那间心灰意冷。
      原来那天真的丢了一样东西,还让他给捡着了!
      皇上打量丝帕,拿绣了园字的一面问我:“这是你的?”
      “回禀皇上,这丝帕确实是奴才的。”
      “为何绣的是个园字?”
      圆园,小名园园,这个称呼已远离我好几年,以至于现在乍然听别人念来倍觉陌生。这方丝帕是我以前彷徨无助时随手绣的,每日贴身携带,时间久了如护身符般静心凝神。
      “奴才小名园园,家人从前都是这么叫的。”
      “园园。”皇上一念。
      话题好不容易扯远,又被苏德拉了回去,他再次请求皇上:“我对檀溦姑娘真心真意,希望皇上成全。”
      我回眸看向苏德,见他已坐回原位,含着笑向我看来。
      在外人眼里,他或许对我情深意重,可我坚信他绝不会头脑简单到一见钟情,此番行动必定有所图谋。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皇上把丝帕还给我,侧头问札萨克,“岱钦,达日阿赤的身体好些了吗?”
      札萨克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讲,两人对话下来,我已渐渐脱离焦点。
      好险!还好皇上顾念我侍奉有功,没有当场把我赐给苏德,否则我可真是叫天叫地都叫不灵。只是苏德既已当众提出此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那我又该如何逃离这被赐婚的命运?
      宴会结束,我心怀忐忑地来到皇上的营帐等待时机。
      徐公公出来迎面碰上我,为难道:“皇上让你先回去,过些时候自会传召你。”
      以我现在近乎发疯的状态,保不齐会在皇上面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先回去休息一下脑子也好,这样才有可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过了一日,皇上午睡起后没多久叫我过去,徐公公在帐外好心提醒:“皇上等会儿可能会问你一些事,你切要小心。”
      我不知道皇上如何看待苏德求婚一事,也不确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一仗凶险未知。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圣安。”
      “你希望我如何处理此事?”皇上难得开门见山,想是事态紧急。
      原本发抖的手停止颤抖,我泰然自若地答道:“奴才不愿意嫁给苏德殿下。”
      查干巴拉是协理台吉,袭镇国公之位,因此苏德担得起殿下之称。
      皇上放下奏折,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奴才与苏德殿下仅有一面之缘,殿下喜欢奴才的原因实在牵强,皇上是不会同意他的请求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同意?”皇上的脸色不太好。
      “因为皇上不会希望看到巴林右翼旗内乱。”关键时刻,我出奇地镇定。
      “这和巴林右翼旗有什么关系?”
      苏德虽与阿古达木并称为巴彦他拉草原的雄鹰,但由于阿古达木父亲岱钦爵位较高,而苏德父亲查干巴拉为人软弱无能,阿古达木在巴林右翼旗所受的待遇更高。综合评价而言,苏德与阿古达木的能力不分伯仲,弱势在于性格古怪。我虽只见过他一次,可他身上的雄心抱负昭然若揭,他定然不愿意屈于人下。
      而我对此有所猜测是来源于宴会散后,苏德对阿古达木的一个眼神。当阿古达木满面春风地从苏德身边经过时,我显然看到了他眼底的不满与不甘。再一问乌恩,原来苏德与阿古达木交往不近,两人关系早已势如水火,客气相待不过是表象。
      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不幸地成为他计划里的一招棋。
      众人皆知阿古达木待我不同一般,即使没有男女之情,也关系匪浅。若我嫁给苏德,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我,进而威胁阿古达木。并非我自大到认为我会对阿古达木产生影响,而是以他的性情,他难免会为了我和苏德正面敌对。生死相待的朋友,我不忍陷他于危机。
      另一个原因或许和我的身份有关。我虽然只是宫女,可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予他为妾,通过这层关系,他的胜算便又增添几分。
      其中自然还有我看不透的地方,总之这个人不简单。
      “皇上可曾听闻巴彦他拉草原有两只雄鹰?”我抬头看向皇上。
      他皱眉想了想道:“你想说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见皇上神情变得严峻,我及时顿住,“皇上圣明,这就是奴才想说的。”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似是褒扬地道:“看不出来你倒是有自己的见解。”
      高强度运作的大脑开始缺氧,我暗自松一口气地回道:“奴才愚钝,谈不上什么见解,不过是胡乱猜想。”
      皇上脸色转好地一笑:“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定夺。”
      皇上此言,说明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来到一处空旷地,我拂开尘土席地而坐,远方红日挂在西边,恰如那一日温暖。
      不久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我放眼观望,待看清来者是谁时,已经没了躲避的最佳机会,只得严阵以待。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面对敌人,首要的是不能输了气势,我面不改色地起身请安:“奴才檀溦参见苏德殿下,殿下万福。”
      “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苏德的声音极为冷漠。
      迎向他不屑的目光,我冷笑着道:“奴才这是注重礼节,殿下若不喜欢明人说暗话,奴才可以配合殿下。”
      “女人还是傻点的好。”他一声嗤笑。
      单从这方面来说,阿古达木甩他不止一条街。
      我嘲讽地一笑:“看来殿下不怎么喜欢奴才呢。”
      “我毕竟要娶你,太讨厌了不好。”他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努力让自己不爆粗口,忍了半天才把火气平息。
      “殿下就这么有把握?”
      “你有拒绝的权利吗?”他冷冷地看我两眼,转身扬长而去。
      一切尚未落定,再多狂言也无用,届时究竟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皇上以处理朝政为由将苏德提亲一事暂时延期,查干巴拉急着想定下这门婚事,苏德却反常地按兵不动。敌暗我明,我也只能暂且搁置此事。
      这几日皇上又命我回到御前侍奉,这正好如了我的意,阿木尔那人不好伺候。皇上午休期间,我和画屏打过招呼偷溜出来透口气,当下的草原风景正美,我实在不愿错过。
      随便挑了处草地,我随意躺下,怡然自得地哼起歌来。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上学时,每次只要一听这首旋律,心情便会格外的好。
      “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谁无聊扰人清静?
      眯眼一瞧,见头顶上方出现那双清亮的眼眸,我坐起来往旁边一拍,盛情邀请:“十一爷不妨也来坐坐?”
      坐到我身边,他淡淡地道:“旁人见了你,只怕还以为你想嫁给苏德,你未免也太安逸了。”
      我不在乎地一笑:“十一爷洒脱惯了,至今还没有妻室,不也太安逸了?”
      他见我模仿他说话,讶异地笑了笑:“你还笑得出来,居然敢调侃到我头上。”
      “奴才自知有错,不敢为自己辩驳,十一爷怎么没有和其他几位爷一起去骑马?”
      “觉得无趣便提前回来了,正好碰到你。”
      十一阿哥性格虽好,但多少有些孤僻,和其他几位阿哥交往不深。虽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距离,可保持过度有时候会阻碍彼此的来往。
      不去想扫兴的事,我笑吟吟地道:“那奴才可是选了个极好的时间。”
      “倘若你真的嫁给苏德,还会有如今这样的笑容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不是不敢回答,而是答案已经明晓。
      长于南方,却因老天的捉弄来到北方,南方与北方的跨度,有时候就是整个世界。好不容易适应了北方的生活,眼下却要面临更远至草原的命运,真是活在控制下,活在噩梦中。
      那时的我,绝然不会有现在开怀的笑颜。
      “未来还远,奴才又怎会知道?”我故作轻松地一笑,泪悄然而落。
      他移开目光,鼓励道:“未来虽远,可有些事却是能把握住的。”
      我擦去脸颊的泪,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的命运本就掌握在别人手里,现在和未来又有何分别?
      这话并非气馁,而是内心憋屈到一定程度后产生的感伤。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是个不信命的人,却在某些方面固执地坚信着。
      谁又何尝不是这样?
      十一阿哥表面上无欲无求,实则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痴心人。前途尚不可知,但我衷心祝福他能得偿所愿。
      “檀溦,不要让自己后悔。”他轻拍我的肩头,转身离去。
      世间的后悔药,可遇不可求。
      皇上午睡后第一件事是召见札萨克,我候在帐篷外碰巧遇上佑礼,他手里拿了样东西,急促的脚步在见到我后缓了下来。
      “谁在里面?”
      由于四周有不少侍卫,我有礼地回道:“皇上现在正在和札萨克大人商议,王爷不如先来旁边喝口茶?”
      他掀开右边帐篷的布帘,回头对我道:“泡壶好茶来。”
      我泡好茶进入帐篷,看到佑礼靠在椅子上打盹,面容安详。
      右手不自觉地覆上他的前额,我关切地问:“是什么让你如此伤神?”
      他警惕地推开我的手,待回过神来发现是我,蹙眉轻道:“我不知道是你。”
      “你爱喝的涌溪火青。”我把兰花盏递给他。此次出巡,这一系列的茶盏都带了过来。
      他喝了一口茶,抬起头问我:“最近还好吗?”
      再好能好到哪儿去,横竖不过是提心吊胆。
      不想让他发觉我的惊惶,我若无其事地笑道:“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人,可是有什么事?”
      “汗阿玛命我处理一些事。”轻抚我的脸,他叮嘱道,“无论如何,一定设法保全自己。”
      他总是站在我这边的。佑礼的性子我清楚,上次乍一听见苏德的请求,他固然怒火中烧,可只要过了那会儿脾气,人便开始恼悔。以前不知足,我才会经常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恋爱初期的特殊心性。
      “我相信你。”
      我和他四目相视,多日来的愁闷因为他的爱护尽数化解,笑容遂多了几分灿烂。
      “我什么都没做,你信我什么?”
      “我信你这个人,不管何时何地。”我牵住他的手,含情脉脉。
      “姐姐,札萨克大人出来了。”帘外玉簟道。
      “知道了!”我扬声一应,注视佑礼道,“快去吧。”
      他迈腿走了没两步,忽地停下来转身回到我身边,用力地抱住我。我攀住他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的身上过渡给我,弥足珍贵。
      “皇上还在等着呢,快去吧。”轻推开他,我近乎哽咽。
      他又看了我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仅是一转眼的工夫,我却已泪凝于睫。
      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只怕我的好运气已然用尽。
      我清理好茶具,正要离开营帐便被人叫了出去,一看竟是阿古达木。
      “殿下怎么来了?”
      他笑着问我:“你在忙什么?”
      “我还能忙些什么,无非是端茶倒水的活。”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问:“苏德没有来找你吧?”
      “我前几日见过他一面,果然名不虚传。”
      “你又得出了什么结论?”他难得严肃地教育我,“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好歹也在皇宫摸爬滚打了数年,即便谈不上谨言慎行,却也深知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殿下无须忧心,我不会乱说的。”
      他朝皇上帐篷的方向望去,另问我:“刚刚是不是七王爷进去了?”
      “王爷有事找皇上,才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你也要见皇上吗?”
      “他对你,也算得上是真心了。”他说话带着不常有的叹息。
      几年光阴的陪伴,假意也会逐渐纯化为真心,更何况是从始至终的真情。佑礼于我,已是生命当中鲜亮而和煦的色彩。
      我赞同地一笑:“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他告诉你了?”
      “这几天,他为了你的事忙前忙后。”阿古达木说的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头。
      我看出了他的奔波劳累,却没想竟是因为我。
      “他怎么了?”我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他值得你真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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