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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至近至远东西 ...

  •   从承德回来已有几天,这几天佑礼从未来过,偌大的关雎宫冷清得如同一座空城,毫无生气。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平日里总把诚实和信任挂在嘴边的人,摇身一变成为撒谎者,再无信用可言。一想到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我无地自容,与其相见不如不见。
      那日听他叫到桓儿的名字,我惶恐的不是他从此不理我,而是他一怒之下伤及桓儿的性命。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在乎他的安全。至于顾若一,想必佑礼已经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他有什么下场与我无关。
      也不知道佑礼何时才会消气。
      听闻皇后凤体违和,我打算去钟粹宫看她。刚到钟粹门,乍然听见佑礼的声音,我潜意识地往旁边一避,反被他叫住。
      “皇上也是来看望皇后娘娘吗?”我回过身向他行礼。
      本以为他叫住我是有什么话要说,谁知他视我为空气,与我擦身而过。
      也罢,依他的臭脾气,他怕是不会轻易和我和好。
      并未放在心上,我按计划来到钟粹宫看望身体抱恙的皇后。
      “娘娘。”
      “你怎么来了?”皇后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梅沁端来椅凳扶我坐下,我笑着问皇后:“前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皇后轻咳着说:“昨儿贪凉,一不小心惹上风寒成了这副模样,你不要学我。”
      “都是平日里操劳过度,身子虚才病的。等病好了,娘娘可以和我一起多活动筋骨。”
      “说的倒像回事,谁不知道你天天待在房里。”
      “皇上刚才来过了?”
      她却问:“你们吵架了?”
      佑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他喜怒形于色的坏毛病?
      “什么事都逃不过娘娘的慧眼。”
      皇后劝我:“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服服软吧,皇上他吃软不吃硬。”
      “可是他这回连软的也不吃了。”我沮丧地摇摇头。
      皇后拉过我的手,苦口婆心地道:“皇上他不过是个急脾气,等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你也别想太多,他是太在乎你了才会这样。”
      过去我还能摸清他的脾性对症下药,现在却是丝毫没有头绪,不敢随便行动。
      “娘娘的话我都明白。”见她脸色不大好,我扶了她躺下,担忧地说,“娘娘还是多保重身体,养病的这几天就不要处理后宫事务了。”
      “这些事情我不来,难道你替我招呼?”
      “檀溦不是这个意思。”怕她误会我别有企图,我连忙向她声明,“后宫事务即便不是娘娘处理,也断然轮不到我来。”
      皇后似是早有打算地嘱托我:“如今也只有你能担此重任,这些天要辛苦你了。”
      我急得摆手推辞:“千万别,我没这个能力,怕把事情搞砸,娘娘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你难道还要我下床求你?”皇后的面容全无血色。
      皇后既已开口,这个烫手山芋我也只能接下了。
      “檀溦不敢,那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娘娘放心。”
      “你做事向来稳妥,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或是梅沁。”
      我满腹心事地点点头,向皇后告辞:“娘娘好生休养,檀溦明天再来看你。”
      忧心忡忡地回到关雎宫,在关雎门外我意外看到了佑礼的身影。
      好一个口是心非。
      “在等我呢?”我忍着笑来到他的身后。
      他受到惊吓转过身来,见到我拉长着脸道:“你怎么在这里?”
      指着门上的牌匾,我暗笑地反问他:“这是关雎宫,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他哑口无言,淡漠地问:“皇后把事情告诉你了吧?”
      “你是说处理后宫事务一事?”
      “你做好思想准备吧,不会很简单的。”
      和往常一样拉起他的手,我有意向他服软:“你是在担心我吗?”
      刚还多云的脸庞狂风骤起,他粗暴地扯开我,冷冰冰地道:“我看你是第一次处理后宫事务,所以好心过来提醒你,不要落下什么把柄到我手上。”
      一颗热情的心冷了下去,我退后几步远恭敬地回道:“皇上放心,妾身知道事情轻重。”
      没有多余的话,他往广生左门而去,离我愈来愈远。

      后宫事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然皇后已事先帮我解决了部分麻烦,可我还是终日为此忙碌,以致差点忘了凌晞的生忌。
      四月二十三日清早,我在次间摆上香炉和祭品,叮嘱宫内众人对此缄口。凌晞是我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一抹暖色,我无法做到对他忠诚,但至少不能忘记。
      “你帮我在外面把风,别让任何人进来。”进房时,我特意嘱咐画屏。
      在没有牌位的香炉前,点上三支香,我坐到地上话起家常:“凌晞你看,我穿了你最喜欢的那件红衣裳,你看好不好看?”
      炉香缭绕,满室空寂,我抬头望着香灰无声掉落,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好想去看看你坟前的那株桃花,现在应该开得很好了。”
      倒一杯清酒,我洒在桌下哀道:“以前你喜欢喝酒,我却不让你喝,现在没我在一边唠叨,你是不是在那边喝了个痛快?”
      “凌晞……”
      一想起过去那些生活的片段,我泪如雨下。
      “你倒是自由了,可我还困在这宫里呢,哪天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虽然我已重新爱上佑礼,可总感觉和他之间隔了一层障碍,回不到昔日的亲密。他是天子,有后宫佳丽三千,我每日周旋其间心力交瘁。有时真想像凌晞那样自由自在,落个清静。
      愁绪渐起,斟酒自饮,往日酒量尚好的我竟有些不胜酒力,被酒呛得猛咳嗽。
      “这酒再好也没有咱自个儿做的果酒好吃,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失手打翻酒杯顺势躺下,我仰天一笑:“平日里拘束惯了,今天这样真是爽快!”
      瞥见手腕戴着的并蒂莲花双扣镯,我一时睹物思人哭了起来,许久以后拭去眼泪,一声嗟叹:“人老了,情绪也不稳定了,你别见笑啊。”
      困意来袭,我舒坦地躺在地上,接收凌晞传来的信号。
      时光漫漫,柔和的阳光投进房间,透过桌台洒在我的每一处感官,使得近日以来的压力得到纾解。
      一个人真好啊。
      “啪!”
      骤不及防地,我被一声厉响吓得慌忙坐起,回头一看竟是佑礼。
      扶着桌子站起,我后怕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原来是在和老相好聊天呢,怪不得不让人进来。”佑礼冷若冰霜。
      我本想和他说明几句,却看到香炉被摔到地上,香灰洒满一地。
      胸腔的不满在膨胀,我驳斥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进来打扰?凌晞好歹与你相识一场,你为什么要咄咄逼人!”
      “是你欺人太甚!”佑礼把香炉踢得更远,冷哼着道,“我还没死呢,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
      “你别太过分了!”
      “怎么,是不是受不了了,我可没有凌晞和那个野男人的好脾气。”
      此前无论他如何骂我给我脸色看,我都忍了下来,生怕惹起他更大的怒火,而他偏要在凌晞生忌当天再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不是你以我家人和朋友的性命要挟我,你以为我会愿意跟你回来?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迎上他不屑的眼神,我已然愠怒。
      “受不了你也得给我受着,反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皇宫,也休想去跟野男人私会!”他怒目圆睁地揪住我的衣领。
      被他气得呼吸急促,我激愤得扇了他一个耳光,趁他松手之时躲到圆桌后面喘气。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佑礼受了我一巴掌,更是暴跳如雷。
      “枉我以为你性情转好,没想到还是这么差劲。”我筋疲力尽地坐下。
      他回送我一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是把男人玩得团团转。”
      原本快被压下去的怒气喷然而出,我已濒临愤怒的极点。
      “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我自嫁进你王府,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仁在先,还有脸怪我无德?”
      赫然而怒地站起,我突来一阵眩晕感,还没来得及扶住桌子就往后倒去。
      醒来时,听到林亭之在床帏外向佑礼禀报:“恭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
      人还在气头上,连带着孩子也厌恶,我合上双眼翻身朝向里侧。
      我看不见佑礼的表情,只听他不悦地问:“你没诊断错吧?”
      “确诊无误,娘娘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你下去吧。”
      一想到要被孩子束缚大半年,我突起几分难过,不由自主地叹气。
      极轻的叹气声被佑礼听了去,他又开始冷言冷语:“不会是那野男人的种吧?”
      “是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慢条斯理地奚落。
      “你再说一次!”
      坐起来看向他,我心生厌烦地哂笑:“既然你希望孩子是他的,我何不如你的愿,免得你茶不思饭不想。”
      佑礼语塞,悻悻然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吧。”我复又躺下。
      “你好好休息吧。”也许是火气渐消,佑礼的声音趋于平和。
      片晌后门帘落下,我情绪失控地低声而哭。若是之前,我或许还会为向他隐瞒顾若一一事而有歉意,到如今却是一丝后悔也无。他否认了我,破碎了我憧憬的一切。

      之后我以安心养胎为由向太后提出迁居清漪园的请求,太后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高兴地准允了我。
      能暂时逃离这座压抑的紫禁城,生活又有了希望。
      搬入西花园的书宜斋,我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努力做到心如静水。画屏她们理解我的难处,不曾当我的面提及皇宫之事。这一方天地仿若成了我避世的桃花源,容我独自喜悦,独自哀伤。
      时间转眼就是五月,书宜斋内榴花正盛,我仰望着上空如火的鲜红,不禁想起当年和凌晞重逢的瞬间。
      “难得见你一次,偏还皱着眉头。”
      闻声望去,竟在榴花树下看到了千落娇俏的脸,我欣喜道:“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
      “怕你一个人寂寞,过来陪陪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锦尘,给福晋上茶。”
      我带她到凉亭坐下,埋怨道:“我就剩你和晓池两个朋友了,你们还都不来看我。”
      “进宫来怪麻烦的,要是你以后在清漪园长住,我可以常来看你。”
      “十三没陪你来吗?”
      “他送我到门口,在太液池等呢。”
      我们几个人能有她和晓池感情顺利,也算是老天垂怜。
      “有如意郎君的人就是不一样,脸上都是红扑扑的。”难得见一次面,我自然要打趣她。
      “说的好像你没有如意郎君,皇上待你这样好,可教我们羡慕。”
      旁人只看得到表象,却没想过表象之下的现实与残酷,佑礼要是真待我好,我也不至于要躲来这里。
      “是叫毓暄吧?”我另开话题。
      “嗯,已经八岁了。”
      “那琰儿可以叫毓暄一声哥哥了。”
      “快别这么说,虽然你和我关系要好,可他们到底尊卑有别。”
      “倒是我疏忽了。”
      千落喝了茶后问:“咱们不如出去走走,整天待在屋里也没意思。”
      “这些天都不怎么想动,不过既然是你邀请我,我就勉为其难吧。”我让画屏去拿披风,和千落并肩出行。
      沿路经过染墨居来到太液池,远远地瞧见两个身影,一人估摸着是佑祥,另一人却不知。
      “十三旁边的是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千落故弄玄虚地道。
      踱步到太液池边的石亭,亭内两人纷纷旋身,佑祥以外的另一人竟是佑祎。今日他着一身黛蓝色宝相花纹长袍,丰神俊逸,英姿焕发,对我浅笑依然。有那么一霎那,我竟然透过他看到了那个人,那张分外俊美却又阴森的脸。
      想来是这两天没睡的好,睡出了幻觉,我自觉好笑地敲了敲脑袋。
      “诚王爷,人我给你带到了。”千落站到佑祥的身边。
      佑祎向她投去感谢的目光,随而凝视着我,亲切地问:“最近还好吗?”
      千落和佑祥退到石亭外,似是在望风,我对佑祎的这番安排不解道:“你这是……”
      “想来看看你,可是风声紧,只好求他们出面帮忙。”
      “我一切安好,倒是你,怎么清瘦了些,可是最近太忙了?”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轻的黑眼圈。
      “倒也不忙,只是这些天来睡得不大好。”
      “身体还得靠自己,别太透支,凡事得有个度。”
      他向来不爱惜身体,每次见到他难免提上一嘴。
      “你也是,如今有了身孕,很多事不要亲力亲为,要多注意休息。”
      一见他那正经的样子,我扶额笑道:“你就不能换句话说么,每次都是这一句。”
      “分明是你每次说同样的话,现在反倒怪起我了。”他学我说话的本事一流。
      两句玩笑话化解了因传言而起的尴尬,我走到亭边欢悦地问:“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西湖边看过的海棠吗,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觉得那里的海棠最好看。”
      “何止是海棠,你忘了还有苏州的桃花了,也是好看。”忆起往昔,佑祎也是欢畅。
      “只可惜当时荷花没开,肯定也美得不像样。”我对着太液池里渐长的荷叶想象。
      半晌后,佑祎轻笑着道:“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定去看看。”
      “一言为定。”
      自知已无这个可能,我却还是抱有希望地应下他的邀约,只为给自己留个念想。
      “皇上可有因为我的事怀疑你?”
      “你大可放一万个心,和你没关系。”我对他一笑想让他安心。
      “可我听额涅说宫里的人还在议论此事。”他仍紧锁着眉头。
      “宫里的人成天闷得慌,不嚼舌根就不舒服,随他们去说吧,反正我听不着。”
      “你适合皇宫,却又不适合。”
      “适合与否,这辈子终究是死也离不开了。”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檀溦。”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佑祎殷切地道来,“我为了那个位子付出了太多,以至于现在常常会后悔。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需要,尽管向我开口。”
      “可惜你没办法带我逃离这个地方。”
      “你真的想离开这里?”
      望向天空飘过的朵朵白云,我大笑出声:“骗你的了,不懂风趣。”
      佑祎一愣后笑道:“许久没听你说笑了。”
      “也许久没有和你这么聊天了。”我畅快地笑了笑,“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好朋友真好。”
      “但愿我们的情谊能走到最后一天。”佑祎对我许下遥远的誓约。
      佑祎到访后的第二天,佑礼的旨意突降书宜斋。
      我小心着跪下接旨,听内监念道:“朕遵圣母皇太后谕上曰。思佐宫闱之化。爰慎贤淑之求。册封户部侍郎伊泰之女瓜尔佳氏为宸贵妃。册封典礼即期举行。”
      若有所思地接下圣旨,我问内监:“不知皇上可还有说什么?”
      “皇上嘱咐娘娘安心养胎,千秋之事皇上已着内务府安排。”
      “公公费心了。”
      玉瑶把赏钱拿给内监送他出门,我拿着这道圣旨感叹道:“有时候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也超出了我的意料,按理说你们现在不和,皇上这……”画屏也同样疑惑。
      “他这是不按常理出牌。”
      突然间一个想法,我让锦尘等人退下,拉着画屏进入里间。
      “你说是不是跟昨天佑祎来过有关系?”
      画屏想了想后说:“你这么一说倒真可能有点关系,可是皇上他怎么会知道呢?”
      从上次起我就有所怀疑,佑礼并不记得凌晞的生忌,那日却偏偏出现,还和我大吵一顿闹得不愉快。自我住进清漪园半个多月,他连口信也没有,却在佑祎来后的第二天下达圣旨。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就透着点古怪,教我不得不起疑。
      “咱们这里有内鬼,有人在不断给他传消息。”
      “会不会是外面的人,我瞧着她们不像啊。”
      “家贼难防,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具体的事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打开圣旨,对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道:“只能引蛇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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