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您别动心！》南安有木

23、第二十三章

　　跟苏清融针尖对麦芒地聊了几句后，许清欢感觉原本就疲倦的大脑更加像一团浆糊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他粗粗施了个洁净术、将外袍拉下随意地丢在一边后便扑到了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也甚是不安稳。他眼前画面变换，一会儿是表情温和可人、眼神却难掩不善的苏清融，一会儿又是满脸失望地看着他、吐出无声字句的叶凛。
　　他很努力地想要听清，但无论他怎么靠近，叶凛还是一副莫测的模样。突然，一朵血色的莲花开在他的衣襟上，许清欢下意识低头看去，自己手中正拿着一把剑，直直地捅进叶凛的胸口处。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猛地从床上坐起，许清欢扶着发昏的头，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屋内黑漆漆的，他下午回来时没有点灯，此时窗外也透不出一丝光线，大概是已经到了晚间。
　　许清欢想躺下再次入睡，但一闭眼，那片血莲便又开在他脑海中。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好翻身下床，套了件衣服出门夜游。

　　仙界不比人界，没有四季，一年到头都是春日的感觉。傍晚的微风拂过许清欢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些许方才噩梦在他心头残余的情绪。
　　万籁俱寂，许清欢漫无目的地走着，早已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破空之声。他愣了一下，出于好奇，循着那声音走了过去，瞥见屋前暖黄的灯火，照亮了少年挥剑的模样。
　　那一招一式凌厉干净，却看得出些青涩，而且四肢和剑身都有些不稳，大概是基本功不怎么牢的缘故。但许清欢还是第一次看人舞剑，而且这么大晚上的，还有人在勤练不辍，属实让他赞叹。
　　晏宁划完最后一式，松了口气，将剑收入鞘中，忽然听到暗处传来了鼓掌的声音。他警惕地看过去，却一下愣住，眼前的青年还如六年前初见一般，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让他不知所措。
　　许清欢向前走了几步，从阴影中拉出，在一个比较礼貌的距离处站定，想开口却突然犹豫起来。他认不出这少年是谁，只能推断出大概是他们师兄弟三个谁的徒弟，但万一是他认识的人，此刻又一副陌生的样子，岂不是遭人怀疑？
　　奇怪的是，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用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尴尬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许清欢被盯得头皮发麻，几乎要后悔自己鼓掌走出的这个决定，忍不住先开口道：“你……”
　　“师尊。”
　　面前的少年却突然开口了，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发音都有些别扭，像很久没说过或很难说出口一样。说完后，他却像蓦地松了一口气一样，接下来的话便很顺畅地从嘴边溜出来了：“弟子晏宁，参见师尊。”
　　许清欢却在他说出那两个字后顿时僵在了原地，若不是晏宁此时低下头作揖，便会看到许清欢震惊地长大了嘴，眼睛也瞪得浑圆，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这是男主？

　　直到他机械地挥挥手、让晏宁不要拘礼、然后等他抬眸后沉默地打量他时，许清欢的脑袋都还是宕机的。他没有想到，他和男主的第一次相遇，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他阴差阳错造成的。
　　而且晏宁，嗯，怎么说呢……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和江逸白相比，眼前的晏宁似乎要瘦弱很多，脸色从方才练剑的潮红恢复起来，便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眸子黑而深，仿佛一眼望不到底，颇有些阴郁、心思重的感觉。
　　但那张脸虽然清瘦，还有些没长开，却看得出是很俊朗的，虽然在许清欢心里比叶凛还是差了点，但和作为全书最漂亮的颜值担当的苏清融确实算得上是郎才郎貌。
　　他早该想到，这本书里但凡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会生得不错，更别说是光环拉满的男主了。他刚刚看到这张好看的脸的时候就该意识到，却还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
　　但就算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许清欢却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原主将晏宁带回来后六年不闻不问，让晏宁受尽冷眼和欺凌，晏宁现在对他一定是有恨的，从方才晏宁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的样子，似乎也能印证这一点。
　　而虽然他在去岚烟镇之前给晏宁塞了道歉信，但他并不确定晏宁对它的接受程度，甚至连晏宁是否看到了都不得而知。但眼下确实到了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许清欢轻咳一声，开口道：“你……长高了很多。”
　　说完这句，许清欢就猛地闭上了嘴，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不就是在说自己这六年来从未关心注意过晏宁吗？他明明是想避开这一点的，怎么反倒自己先提起来了！
　　晏宁看到他紧张局促的样子，话语却是那么刺耳，心里不由得一冷，说的话也带了些嘲讽意味：“师尊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又是无言，许清欢已经察觉到了晏宁的敌意，只好别开目光，看到晏宁手中的剑，急中生智道：“方才我看你练剑时，有些动作好像不太准确。”
　　“很意外吗？”晏宁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直直地望着他躲闪的眼睛，“没有人教，只靠自己学总归是差点。”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师尊一样，是天纵奇才。”

　　这已经是许清欢今天第二次听见“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个句式了。
　　我承认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有必要连说话都这么像吗？

　　许清欢顿时攥紧了拳，委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很想大喊，捡了你又丢了不管的又不是我，是那个混蛋原主，你要为难便为难他去！
　　但看着少年倔强的模样，许清欢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他不该认为一封简单的道歉信就能解决问题，更不该的，是抱着所谓抱大腿的想法去违心地与少年相交。
　　晏宁已经不再是网页上的一行黑字，一个用“男主”就能概括尽的代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会有喜怒哀乐的人。而自己现在是他的师尊，给了他黑暗的过往，还注定无法引导他走上一条没那么腥风血雨的道路。
　　许清欢的脾气忽然就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愧疚感与深深的无力。他眼神闪烁着，整个人都没精神地耷拉了下来，像一株枯死的植物。
　　他想，这果然是个天大的错误决定。

　　晏宁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以为自己会感到痛快，结果却截然相反。他胸口生闷，宛如压在千钧石下，动弹不得，而许清欢已然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生了离开的心思。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道：“你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许清欢一愣，没想到他会愿意主动开口，还似乎伸出了冰释前嫌的橄榄枝，立刻用力地点头道：“嗯！当然！”
　　他睁大眼睛，试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见晏宁还是僵立在原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补充道：“我知道，光是说或写你肯定不信对不对……不如从明天开始，我来带你修炼可好？我不能保证我每天都能来，有时候我会闭关，或者下山之类的，但只要我在青云宗，就一定会来的。”
　　“这样，可以吗？”

　　许清欢小心翼翼地抬眸，对上晏宁的视线，看着他眼里的坚冰一点一点软化下去，最终汇成了一道叹息。他立时笑弯了眼，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你答应了，对吧？”
　　晏宁好像被他眼角嘴边的笑意感染，整张脸的线条都不如方才僵硬了。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丢下一句仓促的“夜深了，师尊请回吧。”便转身进了屋子，飞快地关上门，却还是听见那人对他喊道：“那说好了，我们明天见！”

　　晏宁背靠着门，听着许清欢的动静逐渐远了，才按住胸口仍然狂跳的心，有些懊恼地丢开手中的剑，将自己摔在了床铺上。
　　明天见……吗？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即使被刻骨铭心地骗过一次，他却还是会……心有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