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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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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前的出行计划彻底泡汤,顾茗华和徐青禾整整窝在家里五天,除了上下楼丢垃圾以外,就没有多余的活动,甚至连小区的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
徐青禾觉得顾茗华堕落了,没日没夜的和他呆在一起,把这一年积攒下来的电影全给看了个遍。有时候色心冒上来,两人就没羞没躁的躲进卧室里,灯一关窗帘一拉就滚进了床单里。
某天顾茗华说是有份文件忘记交了,在他还没醒来时就出门了。
徐青禾只觉得反常,因为顾茗华攒的那堆易拉罐可乐瓶统统都不见了,难不成是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拎着他那一堆宝贝东西拿出去卖给收废品的大爷,然后换一点小钱?
不,不可能,徐青禾心想,顾茗华还不至于这么做,所以为什么那堆罐子消失了。
徐青禾想来想去认为还是易拉罐堆了太多占地方这个理由比较合理可信一些,但他找遍整间屋子都没发现,最终他还是问了顾茗华。
顾茗华只说是留着没用、扔了可惜,然后卖了废品换了几块钱买菜比较心安。
圣诞节那天,徐青禾终于如愿穿上了顾茗华送给他的那件大衣,尺码合适,在他身上妥帖,颇有成熟男人的味道,翩翩风度中夹着几分灵动顽皮。
顾茗华抱臂欣赏,觉得自己的眼光非常有品味,“太帅了,有点舍不得让你穿出去,这要是出门了,回头率太高了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出门是戴口罩和帽子的,谁能看见我?”徐青禾又拿了条围巾裹上。
顾茗华走到他身边,从镜子里看,他比徐青禾高了半个脑袋,肩也比徐青禾宽,却不显得对方矮小,两人站在一起就是视线的聚焦点,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回头瞄上一眼。
“我们现在出发,应该能在傍晚回来,到市中心的时候估计天就黑了,差不多可以赶上那场烟花秀。”
徐青禾道:“那我们走吧,别迟到。”
这是徐青禾第三次去郊区的陵园,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如当初他来这时的样子,他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陵园长什么样,但这里的陵园确实是风景独道,园方是很重视对死者尊重的,所以花草的种植和修剪都是请专门人士安排的。
这里很适合长眠,但他现在希望能活的久一些。
两人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他们想看望的人。徐青禾将买来的那束白菊花放在碑前,同时又放了几盒上好的香烟,而顾茗华将同样品种的花束摆在了右侧的碑前。
左侧的碑上刻着“黄勇贵”,右侧的碑前刻着“林华”。
老林是在他们出去的那段日子里去世的,按医生推算的病情,老林是能活过这个冬天的,但不知怎么地半夜突然走了,当时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孙女婿去上厕所了,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人就这样没了。
家里人都说老林是个老顽童,人活泼好动得很,面对癌症也是坦然面对,一丁点畏惧都没有。
人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庭和睦,从来都没遇到过什么大灾大难,已经很满足了,老林人从不贪心,也就是为了家里人安心,不然和老黄一样根本不想治疗,吃药化疗的,都是遭罪。
徐青禾和这俩小老头认识的时间不长,可萍水相逢一场,人心不是石头做的,难免有些哀伤。
“我算了下,再过一周就是老黄的头三十,黄欢差不多那时候就回来了。”顾茗华道。
“其实出门的这几天,真的很难看出来黄欢有难过的时候。”
“你有亲人去世过的时候吗?”顾茗华问。
在徐青禾的印象里,算得上是亲人的就那么几个,而唯一过世的只有奶奶。
“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去世了。”他说。
顾茗华揪了根墓旁的野草,捏在手里把玩,下午的阳光渐弱,这里的寒风吹不过来,两人蹲在地上,正对一个话题进行闲聊。
“我也是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了,但我不知道她去世了,我只是发现她很多天没回家了,我以为是她的老板又给她增添工作量,压着她不放她回家,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她再也回不来了。”
顾茗华又说:“但其实这句话有一半是我编的,就是这种感觉,她去世了,可我总以为她还活着,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她在工作,我踩着板凳扒窗子等她回家。”
徐青禾似懂非懂。
“她忽然的离去我并不会难过,只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傍晚,我背着书包回家,以为开门会吃上她做的一碗饭,可推开门等待我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色。”顾茗华丢开那根野草,手指尖已经被草汁浸绿。
徐青禾接道:“这时候你才意识到,她真正的离开了。”
“对,她离开了。”顾茗华拍拍手站起身,“但那时候太小了,因为没有吃到那碗饭,我站在门口嚎啕大哭了一场,引来的整栋楼的邻居,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来哄我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他有意开玩笑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重,但徐青禾还是笑不起来,他只知道,没了母亲的他往后的每一顿饭都要由自己承担,煮了近二十年的饭,当然好吃了。
“所以黄欢也是这种感觉?”徐青禾道。
“人和人的感受还是大相径庭的,以我对黄欢的了解,强撑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老黄的去世对他来说打击不算小,他能愿意答应李雨和我们一同出远门,有一部分原因是给自己找个逃避的借口。”
徐青禾明白。
两人没呆一会儿又去看了许荔,徐青禾其实对女孩的了解微乎其微,他来之前甚至还问过了李雨女孩会喜欢什么,李雨在电话那头性质高昂:“口红!肯定是口红啊!等等,小徐哥,你不会喜欢上哪个女孩了吧?那姓顾的那小子岂不是要失恋了!”
姓顾的在边上伸手就挂了电话。
于是徐青禾就跑到商场迅速打包了一管圣罗兰口红,他之前一直以为口红很贵,小气得给他化妆的化妆师每次都只涂薄薄一层,也不过几百块钱一支,便宜一点的也能买到高质量口红,原来女孩子非常容易满足,他当时就决定多买两支。
顾茗华和他一同往陵园外走时,忍不住道:“有钱也不是你这么花的。”
“该买的还是要买,而且,你送的那双高跟鞋我知道价格特别贵,你也别说我了。”
徐青禾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一般般,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但偏偏就是能记住各种各样服装珠宝等牌子,那双鞋他一扫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价格区间。
“好吧,这次就暂且原谅你。”顾茗华碰了碰他的肩膀,笑着道,“走吧,去市中心看那场烟花秀。”
南方的气温变化还真是奇怪,为什么都十二月下旬了,还能升温呢,徐青禾想不明白,他只觉得此时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于是他也笑着回应顾茗华:“你来开车。”
“好,我来开车。”
顾茗华无怨无悔,车驶上高速后,他还在徐青禾耳边调侃道:“小时候有个人给我算过命,那人说我非常疼媳妇,嫁给我会非常幸福。”
“那个人不会是李雨吧?”徐青禾道。
“我小时候还没遇到李雨呢,再说她也不会算卦。”
徐青禾毫不在意他颜面,径直戳穿他:“那就是你自己瞎扯的。”
“那可没有。”顾茗华单手掌着方向盘,“瞎没瞎扯的你不明白吗?”
“……”徐青禾心中举双手投降,“我认输,在斗嘴这方面我承认我没有过人的本事。”
顾茗华相当的得意,不过他一向见好就收,该收敛就要收敛,给人台阶下是美德,那给媳妇台阶下更是新时代好男人的标配。
徐青禾觉得这几日精力消耗的太厉害,虽说他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但天天和顾茗华鬼混在一起身体真的吃不消,他刚坐上车没到二十分钟就开始打哈欠,半个小时后他就睡着了。
这一路并不颠簸,顾茗华车开得很稳,徐青禾睡得十分安稳,闭上眼就没睁开,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
等他醒过来,四周都已黑了,车外都是人。
“几点了?!”他挺直了身板,以为自己错过了烟花秀。
顾茗华就在他身边,“徐青禾,你醒来的挺准时,还差十分钟就到烟花秀了。”
“十分钟,我们现在就进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徐青禾要去开车门,顾茗华及时按住了他,他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方乌泱泱的人群,一颗颗脑袋贴着,挤进去有点困难,“我们就坐在车里看吧,就是视角有点远,但也能看见,等会下车,我估计一转身就找不见你人了。”
“好吧,我要是再早醒个二十分钟也不至于这样。”他有些失落。
“你就算早醒一个小时也还是这样,很多人早早就过来了,就是为了占个好位置。”顾茗华道,“不过没关系,我们的目的不是看烟花。”
徐青禾茫然的看他:“那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顾茗华意味深长的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徐青禾想去猜他这笑容背后的意思,但他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猜想,车外的人群忽地变得吵杂起来,他降下车窗向外看,原来是远处的工作人员正组织人群安全,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转头去扯顾茗华,“我们站在车边看吧,好不好?”
顾茗华哪能受得了这个眼神,一张嘴就答应了。
烟花秀是小型的,地点就在他们之前去过的公园,是满城最大的公园,烟花点燃点就在湖对岸,此时的湖两岸已经占满了人,带小孩的父母、约会的情侣、出来玩的少年……
徐青禾第一次见公园这么多人,顾茗华说满城最大的公园每年圣诞都办这个烟花秀,没什么目的,就是这个慢生活城市的娱乐。
他们站的位置基本是最靠后的地方,这里远离湖岸,人群稀落,甚至连路灯都很难照过来,尤其是现在进入了倒计时,一大波人往前挤,后面除了停靠整齐的车辆,几乎没有人。
顾茗华紧挨他站着,他们手背相贴的那一刻,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们都张开了五指,握住了彼此的手掌,十指相扣,红绳上的铜牌默不作声地撞在了一起。
徐青禾侧目朝他露出一个真挚纯真的笑容,不参杂任何的情绪,要说有什么情绪,那就是开心和幸福。
前方的人群愈发激动,不知是哪波人开始喊“十、九、八——”
紧接着一群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徐青禾莫名兴奋,跟凌晨十二点跨年似的,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张着唇跟着倒计时。
“六、五、四——”
顾茗华好像往他手上塞了个什么东西,但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三、二、一——!!”
砰!砰砰!砰砰砰!
湖对岸骤然亮起,无数道强光向天空射去,在人声的呐喊中一声声炸开来,先是红的、再是黄的,最后是蓝,呈鱼尾状从左至右朵朵绽放。
人群中都是举着的手机,徐青禾没录,他就只是看着,瞳孔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新年快乐”,接着就是浪潮一般的笑声。
“哪个哥们喊的啊?喊早了!这是人西方的年,咱这的年还得等等嘞!”
“妹喊错!妹喊错!我是西方仁!这是我得年!”突然冒出个外国人,在人群里挥着手臂。
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了。
“不好意思啊,这位西方的哥们,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蟹蟹!谢谢大家!也欢迎大家到我的国家去玩!”
……
徐青禾被这场闹剧戳中了笑点,心思忽然从烟花上转移到了那句“妹喊错”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顾茗华拽了他一把,贴在他耳朵边大声道:“徐青禾,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应该在笑!”
“那我应该干什么?”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顾茗华捧着他的脸:“应该跟我接吻。”
然后,顾茗华靠近他,在这一方小小的阴影中,伸手轻轻往下拽了点口罩,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很奇怪,徐青禾此刻心里想的不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而是他好想将这个吻的时间拉长一点。
但是顾茗华想得很周到,这是一个很短促的吻,很快两人就分开了,顾茗华还贴心的替他将口罩拉了上去。
“怎么样?这个时刻是不是应该和我接吻?”
“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不够久。”
顾茗华愣了一下,随即道:“来日方长。”
“嗯,来日方长。”
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徐青禾掏出来一看,是李雨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按下接听,对面的李雨正对着手机屏幕摆弄刘海,突然冒出来徐青禾的脸,一下就激动了起来。
“小徐哥!最近过得好吗?”李雨朝他挥手,“你那怎么这么吵?”
“我们在外面看烟花。”徐青禾笑道。
“顾茗华也在?噢我懂了,就是满城那个每年都举办的烟花秀吧?顾茗华每回都不去的,哎哟哟,这次这么主动啊。”
顾茗华出现在视频中,没好气道:“行了,有事就说,别每回都揶揄我一顿。”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啊?我就是看看小徐哥过得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吃好有没有胖一点,主要是为了观察你有没有照顾好人家。”
“你先操心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吧,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李雨气得鼓嘴,屏幕一晃,黄欢忽地出现在视野中,“你看看姓顾的,活该人家小徐哥不答应他,对娘家人一点也不友好。”
黄欢视线一定,突然撇了撇眉毛,道:“我觉得你应该猜错了,人家可能都厮混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李雨不明白。
“你看看姓顾的手上戴的什么玩意。”
李雨一张脸凑近在屏幕上,眼珠子一晃,猛然一睁大,看见了顾茗华中指上的一个戒指。
“啊啊啊——姓顾的,你是真有本事!你居然还真追到了人家!”李雨蓦然道,抑制不住的激动,“天哪!那这样的话,我和小徐哥就是一家人了。”
顾茗华往前凑近,对着视频那头的人说:“别硬攀关系,那是我的。”
黄欢听不下去,直接消失在了屏幕前。
“这么快就护起来了!我告诉你,你别欺负小徐哥,否则我将发动我身为大V的影响力,全网挂你!”
“好了,你小徐哥非常幸福,挂了,回来请你们吃饭。”
顾茗华说挂就挂,半点犹豫都没有。
徐青禾刚刚还没反应过来大家说的是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手上戴的戒指。
原来,刚刚顾茗华塞过来的是一枚戒指,此刻正戴在他的中指上,是篆刻了玫瑰图案的戒指,而顾茗华手上戴着的是带刺的荆棘图案。
“你……什么时候买的?”徐青禾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徐青禾惊喜:“你做的?”
“还记得我那堆可乐罐吗?我那天出门不是卖它们,我是出门做戒指的。”他说。
“……怎么做的?”
“先融化,然后根据提前设计好的图形开始切割磨边,还要抛光,但是铜制品的保存很难,我就涂了层有机硅,后续还要再用其他方法。”顾茗华说,“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用那堆破铜烂铁来做,如果哪天真的无法保存了,我们再换新的。”
“不,不要换,就要这个。”徐青禾忙道。
顾茗华笑:“好,就戴这个,喜欢吗?”
徐青禾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喜欢,很喜欢。”
最后一波烟花仍在继续,那些路过的人都停下车凑过看,人潮愈发汹涌,徐青禾借着烟花绽放时的光低头欣赏他的戒指,移不开眼。
“徐青禾。”
“嗯?”
顾茗华在他耳畔说:“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现在很喜欢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