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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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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王巫蛊一案,正应了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俗语。
凤王正妃妃殁,按天启礼制,即便是王爷之尊,也需守孝一年。
可凤王却不到半年便又重娶新妇,自然引起了朝中些许议论。
照理说这并非大事,谏官将此事上奏之后,皇帝也不过下旨罚了凤王一年俸禄了事,两边相安便罢了。
谁知那上书的谏官,却在三日后被人发现死在任上,且死状甚是可怖。
至此,还是无人敢疑心到凤王身上,凤王虽在京中建府,封地却是天启最富饶的凤州,岁贡全入王府私库,那一年的几百两俸禄,自是不在话下,又怎会衔怨杀人。
但是事情偏偏就在查审中出了岔子,被调来审理此案的官员们,一一皆在接到任务后不久,死于非命。
等死了六个人后,朝廷终于开始彻查此案,凤王虽是将来最有可能的储君,居处也不曾例外地被搜检。
最后,竟是在凤王寝居内搜出的木偶小人和诡异蛊虫。
凤王因此下狱,又因其身份特殊,审讯之人需细细查定,至今尚不知此事到底是否他授意所为。
另一面,便是皇帝下旨,召西陵侯入京,与凤王之弟云王共商审理此案了。
听铁一代容渊叙述完事情始末,苏怀袖微微蹙眉。
凤王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他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长大后又文武双全,就连容貌亦是俊逸不凡,自然有些高傲的脾气,但巫蛊之事,却也是他绝不屑下手去做的。
况且如今他早已是天启不论朝中民间皆人心所向的储君,不可能做出如此自毁前程之事。
所以,凤王多半是清白的。
而那日找上门来的“苏盈香”呢,她所说的话又是否属实呢?
其中纠缠不清处,又不知涉及了几家利害,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审起来,只怕无人能全身而退。
兼之容渊如今又……
铁一告退,苏怀袖慢慢行至内室,看着容渊在略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平静的睡颜,不由小声叹气。
药中碧缕花的确已除,可积弊仍在,如今容渊的视力时好时坏,好时约略可以看清身周物事轮廓,而坏的时候,便只能分辨些微明暗了。
而才下朝议,他的旧疾便又发作了一回,如此下去,凤王一案,却不知该如何审下去。
苏怀袖修的,是道心。
凡是讲究自然而然,无迹可循,万物不萦于心。
是以,在凤王府这些年,她才能一个人那样过下来。
可不知是否因为换体重生折了修为之故,凡事牵扯上容渊,竟令她再不能淡然而对,不由地为他思虑忧心起来。
更不知这般的思虑忧心,对他们二人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只听耳畔传来细响,苏怀袖转过身去,却见容渊虽不曾醒来,手却无意识地抚在胸口,薄唇紧抿,仿佛十分难受。
如今朝堂之上,西陵侯虽奉召回京,却有谏官上书论及云阳洪江水灾一事,道容渊行事有伤天和,不该担此重任,此议虽被留中压下,皇帝摆明了不予理会的态度,仍亦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京中比不得云阳,一旦踏足,那便是再也难解的纠缠。
苏怀袖好歹还顶着容渊侍妾的名头,此时自然不敢怠慢,上前轻轻替他揉着胸口,等他约略平静下来,才重又拉过锦被盖好。
事到如今,她再想置身事外,便是矫情了。
刚好这巫蛊之事,便算是撞在她手里了。
谁不知道修道之人,通常还擅长一件事,正是收妖服鬼。
苏怀袖打定主意,叮嘱铁七关照容渊之后,便准备重操旧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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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王府外,一名十分年轻俊俏的小道长求见。
云王何等身份,自然不是这些闲杂人等说见就能见的,可那小道长看来虽是年轻,道行却十分高深,手中拂尘轻挥,背后七星剑出鞘,生生便自半空中斩下一行血痕来,说是拿下了府门上想要伺机入内作祟,却因着云王在府有龙气护佑不敢入内的恶鬼。
门人见是如此,不敢怠慢,忙入内禀过,片刻之后,府中果然传入。
苏怀袖随侍人引入,一路足不沾地,行云流水衣袂凌风,甚有飘飘欲仙之态,看起来道骨仙风的架势,却也有了十分。
等被人引入一处停下,她并不急着四下打量,反是低身便行了一礼,道:“见过云王殿下。”
果然坐上清润男音传来:“仙长免礼。”
将他的称呼听在耳内,苏怀袖不由唇角一僵,险些挂不住那一抹浅笑。
不急不缓地抬头,对坐着的男子倒也不陌生,从前在皇族家宴上见过几回,与凤王有三分相似的俊逸面容,只是多了些儒雅温和之感。
与从来便是众人瞩目焦点的凤王不同,云王是庶出之子,份位既低,又无掌权外戚,据说只是关起门来读圣贤之书,向来才子文名在外,不过除此之外,别的便没有了。
这回皇帝要他与容渊同审凤王一案,却不知是何缘由。
总归好歹这云王爷也算是她的半个熟人,她应付起来,应该不难。
苏怀袖如此想着,正想开口,却因为无意间扫过云王身侧的一眼,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非是因为有了外人在场,却是因为在场这人,与她太过熟稔,简直令人汗颜了。
只见云王身侧紫檀雕花椅上端坐一人,一袭素白道袍胜雪,眉目清逸如画,乌发由白色道冠高高束起,只余两缕发丝分在两侧垂落,更衬得那毫无瑕疵的脸飘逸出尘,清绝非凡。
这人对苏怀袖来说,实在太不陌生了。
正是与她同出一门,冷面冷心,据说早已修道修成半仙之体的大师兄,道门如今在朝堂中最高位之人物,天启之国师……
还没在心里将这位的尊号数完,那边云王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仙长来得巧,恰今日重华君在本王府上小坐,仙长不妨将方才所为再演示一番,让本王也开开眼界,可好。”
云王这话是说得十分之客气,可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了,是要让重华君评估她之实力,至于到底是揭穿骗术,还是真找到个有实力的帮手,那便是后话了。
“……云王爷既吩咐了,在下……”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开口,苏怀袖并不敢往重华君坐上多看一眼。
“不必。”谁知却被重华君冷语打断。
苏怀袖心中忐忑,不知他到底要拿自己如何。
谁知他下一句却是轻飘飘的:“你随我来。”
苏怀袖不敢稍有怠慢,向着云王行过礼后,便急急随着重华君出了书房大门。
等到了门外院中,只见重华君随手挥出一道法阵,隔开两厢空间,然后便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被他如此盯着,苏怀袖不由头皮发麻,正想找个话题开口,手腕却是一紧,竟是被重华君拂尘缠上腕间。
道门向来看重长幼尊卑,苏怀袖自然是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任由他如此缠着。
过了片刻,只见重华君轻轻抬手收回拂尘,停了停才看着她吐出两个字:“袖儿。”
“是。”不敢隐瞒,苏怀袖答道,心中暗道果然大师兄的半仙之体深不可测,竟在这顷刻之间,便看出了她身上的道印元身。
“近前来。”重华君下一句依旧简洁。
苏怀袖忙疾步行至他身边。
“前些日子,你之命星黯淡,为客星所犯,之后,仙梦香便失去你之行踪。”重华君一字字说着,语气并无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桩事实。
仙梦香是道门中人联络所用之法器,只要其人尚在,香烟便会指示出那人所在之方位。
“随我回去。”并没有等苏怀袖回答什么的意思,重华君只是一径续道,然后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冰雪一般的冷意自他手上传来,苏怀袖心中不由一凛,咬牙道:“袖儿此行尚有事在身,并不能就此便随师兄回……”
“我明白了。”仍是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重华君指尖法印又拈,撤去阵法,然后重又向云王书房进去。
苏怀袖忙在他身后跟上。
“云王之意,我已明白。不过今后,我不会再插手此事。”重华君眉目间仍是一派冷然,话里意思也明白的很,是告诉云王苏怀袖通过了他的试验。
“告辞。”没等云王有所应答,重华君又是一句话丢下,转眼间身形便如雾般消失。
那份修为,果真神鬼难测。
苏怀袖心中又是暗暗感慨。
云王一声轻咳,才让她重又反应过来,向着他道:“在下定然会不负王爷与国师所托。”
云王轻轻点头。
苏怀袖心中一松,无论如何,这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