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月出长安

13、水中月

　　这一晚，宋月摇果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只白色的蝴蝶，一望无垠海面上，与浪尖嬉戏玩耍。远方是高山花野，她迎着阳光与风浪，舒展触须，拍动翅膀，从阳光普照到月色粼粼，她驻足于一片玫瑰花瓣上。

　　飞越大海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起床后，舍友惊奇地与她分享。

　　“阿摇，那个爆料消失了哎。”

　　“是啊，搜都搜不到了，好神奇，好像被和谐了一样。”

　　宋月摇没有太过惊讶：“应该是我父母找了律师，他们就把那篇文章撤掉了。”她用簪子将长发挽起，“毕竟是不实的爆料，做了亏心事，再狂妄，遇到被状告的情况，总会心虚的。”

　　“那他们这速度可真够麻利的。”

　　“反正撤掉了就好，不然闹大了，月摇这么温柔的性子，怎么能抵挡那些流言蜚语。”

　　“温柔可不是脆弱。”有舍友笑道，“我看月摇坚强得很，她昨天多冷静。”

　　“总之事情解决了就好啦，走吧，月摇，一起去吃早饭。”

　　“嗯，好。”

　　“对了，你男朋友昨天给你打电话，有没有说什么呀，有没有说要帮助解决这事什么的？”

　　“他都没有工作哎，怎么帮着解决？”有舍友叹气，“阿摇，你真要跟一个无业青年在一起吗？”

　　“可是说不定家里有钱呢，没钱能开得起那么好的车吗？”

　　“靠家里的钱算什么呀，那不成蛀虫了。”

　　“富二代想要再去工作创业，也很容易的好吧，就说他那辆车，卖个二手都能……”

　　宋月摇默了一默，开口道：“他那辆车，好像是朋友借给他的。”

　　“哈？”

　　“……你还是分手吧月摇，没钱没工作，那真的是……”

　　宋月摇歪头思索了片刻：“这样确实不太好，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
　　南山居。

　　白露坐在茶堂里，一手支颐，一手刷着手机：“真奇怪，怎么那些乌七八糟的网络消息全都不见了，跟做了场梦似的，我还想着今天联系一下师姐帮帮忙呢。”

　　宋正均正将新做好的线香收进香匣里：“许是咱们哪个客户伸了伸手帮了帮忙吧，大家都求清净的，也不想看见我们处在风口浪尖上。”

　　白露点点头：“我感觉也是，不然消息不能撤得这么快。”她收起手机，笑道，“看来咱们呀，没白经营这么些年，不过会是谁呢？一夜之间抹得干干净净，应该是个大客户吧。”

　　正有常住的客人走进茶堂，听见白露的话，接上茬玩笑道：“可不是我哦，我这正准备出手呢就发现完事了。”

　　白露泡上茶，笑应：“下次，下次一定请你出手。”茶杯倒满，她抬起眼，见傅宴深提着一个大木箱走进茶堂，“傅先生，早。”

　　“早。”傅宴深将那箱子放到桌面上，“这是阿摇的东西，你们帮她收好吧。”

　　“阿摇的？”白露有些疑惑。

　　宋正均走到桌子前，看到木箱上雕刻的花纹与落款，便与妻子笑道：“是扶青做的茶具。”

　　“扶青回来了？傅先生，你们见到他了吗？”

　　“嗯。”傅宴深面上是一贯的冷淡，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应一声。

　　白露也不再追问，便问道：“傅先生，要饮茶吗？”

　　“不必了。”说完这句，傅宴深便转身走出了茶堂。

　　白露抬眼瞧着，见他身影消失在庭院中，才转头对宋正均道：“你说这事跟傅先生有没有关系呀？”

　　“哪件事？”宋正均燃上一根棋楠香。

　　“就那些网络新闻消失的事呀。”白露收回视线，“你看他跟阿摇都在一起了，却对这种消息问都没问呢。”

　　“也可能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也可能，就是单纯地不想跟我们聊天。”宋正均朗声笑笑，“好了，别想了，做茶吧。”

　　“嗯。”白露又向庭院中望了一眼，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低眸专心做茶了。

　　这一周，时间似乎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周五。

　　傅宴深照常准备下山去接宋月摇，出发前，却收到她的讯息。

　　“傅先生，今天不用来接我了，扶青哥与折云姐要到山上去，他们会顺路载我。”

　　傅宴深眯了眯眸，还未回复，下一条讯息又传来。

　　“傅先生，今晚要不要同我们一起用餐？”

　　傅宴深只略微思索了两秒钟，便回复一个好。

　　“那你在山上等我。”

　　心中微微漾起些波澜，傅宴深又回个好字：“路上慢些，注意安全。”随即，他添一句，“我等你回来。”

　　屏幕那端，宋月摇微微抿唇，回复一声：“好。”

　　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山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夜晚时的白云团愈发清晰可见。

　　山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行进着。

　　宋月摇与孟折云坐在后排，聊着这两年各自的一些近况。

　　“阿摇，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后的安排呢？”孟扶青忽然开口问。

　　“暂时还没有。”

　　“你现在学的是国画吧？”孟折云道，“感觉这个专业，还蛮适合跟我哥一起做瓷的。”

　　孟扶青从后视镜里看她们一眼：“又开始胡说了，看阿摇自己想做什么。”

　　宋月摇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那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城市，去外面发展呢？”

　　宋月摇仍是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那就好，不至于被人拐骗了去。”孟折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孟扶青轻咳了两声。

　　宋月摇并未在意，只是问道：“扶青哥与折云姐呢，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他做东西嘛，还是要往外跑跑的，我这个人念旧，喜欢老家，这两年就打算留在南城开饭馆，不想再往外去了，刚好啊，阿黎大忙人，我们两个作伴。”

　　宋月摇点点头，道声好。

　　“对了，阿黎什么时候回来？这丫头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在外闯荡，还是在演艺圈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我是真服气她。”

　　“她说拍完目前的这部戏就回来，但我估计可能要到暑假吧。”

　　“做女明星也够累的。”孟折云笑道，“小时候我就知道，白黎这丫头早晚得闹大动静出来。”

　　孟扶青温声道：“阿摇跟阿黎，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是，就你亲妹妹我呀不争气。”

　　孟扶青笑：“谁说你不争气了，别自己看轻自己，你们都很好。”

　　宋月摇也笑：“是呀，折云姐，你小时候的梦想不就是开饭馆吗？现在也实现了。”

　　孟折云手臂支起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叹口气：“哎，我小时候还想着交个大富豪男朋友呢，谁知道到现在，我还是个母胎solo，倒是阿摇你，我都没想到你会谈恋爱。”

　　宋月摇想了想，歪头道：“可我记得姐姐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交过男朋友了吧，就那个山下开豆腐店的胖婶家的儿子……”

　　还未听完，孟折云一边慌张起身去捂宋月摇的嘴，一边观察驾驶座孟扶青的脸色：“哎呀你瞎说什么呢？那小胖子，我是看不惯别人欺负他，就出手相助护送他回家好吗？”

　　宋月摇躲开孟折云的手，继续道：“那姐姐上初中的时候，那个每天给你送牛奶的……高中的时候，你在篮球场上给他递水的……这些都不算男朋友吗？”

　　孟折云终于放弃捂嘴，赌气似地说道：“那些只能算是青春懵懂，情窦初开，最多就牵牵手，送送彼此小礼物，怎么能算是真正的恋爱呢？”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恋爱？”宋月摇忽然反问道。

　　“我们现在是大人了嘛，大人的恋爱，那肯定是亲亲嘴呀，上上床呀……”

　　孟扶青一声轻咳，孟折云吐吐舌头，随即便转了话锋：“哎呀不是，恋爱嘛……”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各方面都很合拍，看见彼此就觉得开心，见不到彼此就会想念，那就算是恋爱吧。”孟扶青开口道。

　　宋月摇点点头，随即垂下眼睫，陷入思考之中。

　　孟折云见她出神，晃晃她的手：“恋爱哪有那么简单啊，你可别听我哥的，他到现在也都没谈过恋爱呢，知道什么呀。”她顿了顿，继续道，“爱情嘛，多种多样的，到底什么是恋爱，什么样的恋爱适合自己，阿摇，你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宋月摇转过视线，极认真地看了看孟折云：“谢谢折云姐跟我说这些，我会好好想想的。”

　　孟折云笑起来：“没必要去想这些，阿摇，好好体验就好了。”

　　车子开入南山居的停车场。

　　孟扶青转过头：“好了，到了，下车吧。”

　　“嗯。”宋月摇打开门，正欲下车，视线内出现一只熟悉的大手，颜色白皙，骨节分明，如玉雕刻，抬眸，是傅宴深深邃漂亮的眉眼。

　　她搭上那只手，从车上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傅先生怎么在这儿？”

　　“不是阿摇让我在山上等你吗？”

　　心脏裹了雀儿似的，跳动得有些厉害，宋月摇无意识地捏了捏他指尖，轻轻应声嗯。

　　孟折云啧声：“傅先生，咱们又见面啦。”

　　傅宴深微微同她颔首。

　　孟扶青从驾驶位走下，看了宋月摇和傅宴深一眼，两个男人对上视线，彼此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孟扶青转头对孟折云道：“天冷，你们先进去吧，我把带来的菜拿厨房去热一下。”

　　“那么多菜，你一个人拿不了吧，我和你一起去。”孟折云道。

　　傅宴深环着宋月摇背膊的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我跟他去，你们先去餐厅吧。”

　　宋月摇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傅先生咯。”孟折云冲他们眨眨眼，“你们相处友好一点哦。”

　　傅宴深没有说话，径自去后备箱取食盒，孟扶青笑一声：“会的。”

　　到餐厅的路上，孟折云笑着对宋月摇道：“阿摇，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彼此不顺眼，呛起来呀？”

　　“不会的。”宋月摇柔声道，“傅先生跟扶青哥都是有分寸的人。”

　　孟折云侧头看她一眼：“阿摇，你知道我哥哥他真的喜欢你，是吗？”

　　“从前不知道，也没往这方面想过，那天折云姐你说了，我便知道了。”宋月摇的声音很平静。

　　“那阿摇你是怎么想的呢？”

　　宋月摇顿住脚步，看向孟折云，眼神中略带一丝疑惑：“想什么？扶青哥喜欢我这件事吗？”她嗓音平和，眉眼清澈，似月光下粼粼大海，也似山间滚滚白云田，“这是扶青哥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我不必想。扶青哥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想他应当也明白这一点。”

　　孟折云注视了宋月摇片刻，忽地叹出一口气：“唉，阿摇，你与我哥，都是清澈又明白的人，真的是很可惜，不过也是我太狭隘了。”她笑笑，“好了，以后我不提这事了，咱们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