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1 ...
-
李师师觉得今日的戚少商很不一样,虽然他也是来和她谈诗议政论江湖,赏花听风望明月,但就是有所不同。
她曾婉拒过戚少商,拒绝了那个叫天下女子倾心的男人。不仅因为知道他的“无情”,更因为她感觉到戚少商并不完整。他好似缺了一部分,不管是他自己藏起来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是完整的,她不要。
白牡丹有白牡丹的骄傲,只因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才更加不能妥协。
而今天的戚少商那不完整的部分似乎消失了,她和他却更加无法靠近。一盘棋局,他已经走神三次。
李师师幽幽一叹,似哀如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专心。”
任何男人都没有办法无视美人的幽怨,那是最毒的香,最美的酒,能酥了人的骨,醉了人的魂。
尤其是白牡丹这样的美人,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只怕也一并摘下来了。
戚少商却没有注意到美人娇嗔,他在想,想顾惜朝。站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那些往事,所以,他开始想这次无情告诉他的用意,以及,顾惜朝的用意。
他不相信,顾惜朝那般的人竟然会被别人抓走。他可是玉面修罗顾惜朝,岂是易与的家伙?
这会不会是他的另一个陷阱,还是,他借以脱离铁手的一个计策?
如果真的是这样,天下只怕又要起风云。
他说不再管顾惜朝的事情,便再也没有理会他的消息,所以从无情的话里听出他两年都一直住在惜晴小居,他稍微有一丝惊讶。然而几乎是立刻的,他就知道了一件事——顾惜朝只是倦了而已,他的心还没有死,他依然想飞。惜晴小居于他,只是一场休憩。他会屏息蛰伏着,等待一飞冲天的机会。
这,会不会就是他一飞冲天的机会?
师师又叹了一声,这回戚少商听见了,抬头望向她。
“你心里有人。”她不说心里有事,而说有人。这句话歧义颇多,可以理解为在想一个人,也可以理解为有心上人。
戚少商没有察觉话中歧义,见她点破,干脆推了棋局:“不错,我在想一个人。”
“心上人?”话一出口,已带微酸,眉间风情,何止万种。
“不,仇人。”说完这话的戚少商推说风雨楼有事而起身告辞,这是他第一次在师师那里失了兴致。并非因为李师师,而是因为他。
白牡丹看着他的背影,刚刚他说话的时候,眼中的仇恨连遮掩都不愿。这个男人“无情”却“有恨”。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感情流露,就算是恨也好,那人必定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非常大的一部分,大到足以影响他的命运。
她有种感觉,那个人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那个她所钦慕的,白衣无尘寂寞无华的男子。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周围渡上一层冷冷的霜色。
戚少商走的很慢,不仅慢,而且稳。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出小甜水巷,后面就跟上了几条尾巴。这种事并不罕见,站得越高,危险也就越大。所以他仍然神色不变,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月下独行。
夜风撩起月白的粗布袍子,戚少商突然顿住了脚步。不知何地传来一阵琴声,乐音激越如银瓶乍裂,铁马冰河踏歌而来。虽然并不是同一只曲子,但意境与那晚相同,戚少商不由有一瞬间的失神。
三个黑衣人从上、前、后方同时发动攻击。就在上方的刀要削了他的头,前方的剑要刺进他的心,后方的短刃要捅入他的咽喉时,中间的白衣人已经不见了。三个人的三把兵刃架在一起,差点将自己人扎了个对穿。
“如此仙音,便是寂寞到死,也是值得一赏的。”
那本该被削了脑袋刺穿心脏割断咽喉的人站在旁边的屋顶上,神情漠然,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生死一瞬的人并不是他,他只是路过的看戏人而已。
然后他又接了一句:“可惜,你们应该知道,有人打扰的时候,再美的乐音也无法令人沉醉。”
说完这句话,他已拔出了他的剑。刃如霜雪,白玉般的剑。
于是那三个杀手就看到,冷月下,那个身着月白衣袍的剑客,以剑指着他们——这是京师乃至整个江湖里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那意味着,他们必须与那名剑客一战生死。
戚少商很不高兴,那三人的攻击不仅打断了他欣赏琴声的兴致,也打断了他的回忆,那是被封印的记忆里,唯一称得上是美好的回忆。纵使它与背叛紧紧相连,但仍不妨碍它的美好。
所以他没有给那三人再次出手的机会,他已出剑。
三个杀手便领略到那无影可循的快剑——戚少商的快!
他们只看到月华般清冷的白光一闪,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寂寞。
杀他们的剑名痴。痴心?痴情?痴狂?无人知。
但握在戚少商的手上,就只剩下——寂寞。
那本来就是一柄,寂寞之剑。
剑回鞘,不染丝毫血迹。戚少商开始考虑让杨无邪来善后,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
忽闻脑后剑鸣之声,戚少商转身举剑相隔,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片幽香,闭气似乎是来不及。脚一软,单膝跪地,以剑为支撑,方能勉强不倒。昏迷之前,视野中出现一红衣少女,左右不过二八年华,似在细细打量他。
这世上有些人即使跪着,也是一身傲骨,比如戚少商。而穿在他身上的袍子,即使沾染了尘埃也洁净的好似最美的月光。
那少女看着已经昏迷的戚少商,似是对他的洁净不满,在他袍子下摆狠狠地踩上两脚,才对那听不到的人说:“原来金风细雨楼楼主也就只有这点本事,小小的迷魂香一迷就倒。”然后招手让随侍在一旁的手下将人抬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车马。
她很得意,前面这三个笨蛋并不是她的人,所以她今日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只是吹了吹香而已。
对付大侠,就得用小人的法子。
顾惜朝心情应该很糟糕,虽然这里有最好的床,最美的菜肴和最醇的酒。但如果你是被人敲昏了带来这里,又不闻不问的,相信你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没几天,对方便给他带来了同伴——当他们把他扛进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
可是躺在床上的不是九现神龙,又能是谁?
待到人全部离开,顾惜朝冷笑一声,对床上的人道:“起来吧,戚楼主。人都走了,你装给谁看?”
如果那红衣小姑娘在这里一定会很吃惊,而且非常后悔。
本来睡的天塌不惊的戚少商,几乎是立刻睁开了他的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顾惜朝?”
那是一个跨越了两年的对视。
两年前埋进心里的恨一点一点地翻出来,戚少商的眼睛几乎要被烈焰点燃。而不同于两年前的沉默,顾惜朝唇边泛起越来越愉悦的笑容,虽然那笑带着七分的骄傲三分的讥诮。
“这样便对了,我是毁你山寨杀你兄弟的仇人,我可没有求你放过我。绝不可能!”
淡了酒香,断了琴音,他们之间只剩下沟壑万千血海无尽——但这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
戚少商不想与他多言,虽然他的确是起了杀机,但承诺尤在,戚少商一诺万金,亦不会改。所以他将视线转移到那桌丰盛的酒菜上。
“戚楼主还是不要尝试的好,这酒菜里可都是毒。”察觉到他视线的转移,顾惜朝也不恼,往上好的红木雕花椅上一坐,素手遥指桌上酒菜,似笑非笑,说的真假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