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陷阱》夏宇童

2、第2章

　　太平洋的海风拂拂吹动。

　　正是下午炎热时分，海滩的椰树影子直直落在细沙上，几个年轻人在遮阳棚下喝椰子水。

　　颁奖仪式后没多久，乔今朝被朋友喊出来，放映厅里的片子早已看过数遍，难得在岛上与朋友碰面，索性出来吹海风聊天。

　　“朝，你真要回国拍广告片？”
　　金发男人皮肤晒得黝黑，说话时长腿往外一抻，扬起小片白沙，露出的脖颈、手臂皆是终日冲浪留下的晒痕。

　　今朝含一口冰甜椰子水，两颊鼓鼓地看着扬起的细沙，咕噜咽下：“拍纪录片养不活我，早点回去赚钱还债，而且我本来就是拍商广的呀。”

　　“也是，咱们这种小导演只能靠影展排片蹭点曝光，排片费都不够付机票钱。”

　　接话的是汪雪莹，与今朝同是大学校友，在校摸索专业方向时两人一拍即合，几年下来关系越来越好，更巧的是，她们都是湾市人。
　　想到这儿，汪雪莹丧气长叹：“同盟阵营又少一个人，搞不好哪天我也不拍了。”

　　今朝拿吸管使劲戳椰肉，腕上坠的金貔貅，跟着晃了晃：“要不是真缺钱，我也不会放弃。指不定哪天我赚到钱就回归了呢，你和比尔拍出名堂可别忘记我。”

　　汪雪莹觑一眼比尔，那家伙还在没心没肺地扬沙，扭头对上今朝笑弯弯的眼睛，想劝几句又无从下口，只能问：“明天飞回湾市？”

　　今朝点头。

　　“回家住？”
　　“先住酒店，房子慢慢找吧。”

　　汪雪莹没有再问，将话题引到她和比尔的新片计划，比尔这才来劲，摆好椅子坐正，滔滔不绝谈起选题灵感。

　　三人聊得起兴，桌上的手机响起。
　　是微信通话。
　　今朝看清来电名字，没接，等语音自动挂断才点进聊天框。

　　汪雪莹好奇：“怎么不接？”
　　今朝：“宋女士打的。”
　　汪雪莹瞬间了然，继续与比尔说话。

　　微信对话框里，备注为“宋女士”的好友连发几条信息，间隔五分钟，最新一条是通话失败提示。

　　【什么时候回国？】
　　【下机直接回家不要乱跑。】
　　【怎么不回信息？】

　　今朝懒懒地靠到椅背，仰头去看被太阳拷打的遮阳棚顶，闭目几秒，在手机里敲下回复。
　　【明天回。】

　　下一秒，来自宋女士的语音通话响起。
　　她不得不向同伴摆手，拿着手机往沙滩另一侧踱步接听。

　　比尔挥动长臂高呼：“记得去晚宴，一定要去啊。”

　　大会晚宴皆是主办邀请的各方嘉宾，若想在这次大会中获得什么，搭上什么人脉，去晚宴是最直接的。

　　比尔与汪雪莹计划在晚宴上觅得投资方，为他俩的新纪录片提供资金，如果今朝在旁游说，则胜算会多几分。

　　-
　　萨克斯扬起那刻，夜晚正式拉开帷幕。

　　投资人李娜踩八寸高跟，掠过人群，拨开几位投资同行，在一丛西装革履中，见着失踪一下午的那位。

　　她顾不上喘气喊道：“真是让我好找。”

　　原本在聊天的几位见到这架势，识趣退出，奚行握着半叠新收到的名片，下巴一扬，笑着招呼：“娜姐。”

　　李娜站定半响，双手抱胸，看他慢条斯理将名片收拢好，才再次开口：“下午的圆桌论坛表现不错，郭院士对你赞不绝口，本来呢，要给你引荐郭院士，找一圈愣是不见你人，去哪儿了？”

　　“放映厅。”奚行拿起两杯特调，递给她一杯。

　　李娜大感无语：“去看片？什么片不能回国看？好不容易搭上郭院士这级别的大腕，下次猴年马月了。”

　　奚行喝一口椰子特调，突然笑了：“巧了，我下午看的片子也是大腕，国内还真看不着。”

　　镶边专场能有什么大腕，李娜扑哧笑：“不过是些冷门，连院线都上不了，你要感兴趣，回国组局给你介绍几个导演。”

　　李娜擅长见人说人话，知道谁能开玩笑，谁不能，按惯性，奚行会笑着大喇喇回她，唯独这次，他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没等她捋明白，听见奚行不冷不淡回：“不劳李总费心。”

　　回得客气，却瞬间将两人关系拉开，李娜神情僵住，竟不知如何接话。

　　合伙人向陆明这头应付完同行，见投资人找上奚行，急忙转回，找个借口周旋：“娜姐，那边有个德系客户，我搞不定啊，得让奚行一块儿把关。”

　　有向陆明打破僵持氛围，又与生意有关，李娜自然乐意，已经下注的投资人与企业深度捆绑，企业营收漂亮，于投资人也有好处。

　　“娜姐兴师问罪来了？”向陆明引着奚行往人少处走，“她啊，下午打不通你电话就到我面前来闹，说是攀好多层才交到这人脉。”

　　奚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知道她是好意，可惜靠大拿拉升估值的法子不适合我们。”

　　“咱们这位投资人姐姐背调功课没做好。”向陆明笑，余光瞥见前方三两围聚的人影，意外道：“竟然还真有合适的下游，过去碰碰？”

　　正要答应，奚行的视野突然闯入一抹身影，叠在人群中，似真似假，还未辨认清，那身影倏忽消失。

　　他怔在原地，指节不自觉扣紧。

　　“怎么？”向陆明不解。

　　奚行松开指节，眼神在人群中巡梭，说了句：“你先去。”放下酒杯匆忙离开。

　　晚宴另一侧。
　　今朝绕几圈也没找到汪雪莹他们，反倒先遇上另一位同行，对方递来一杯酒，“朝，听说你要回国发展？”

　　又是这个问题。
　　自从做了决定，每每遇到熟人都会问起。
　　工作动向是最好的开场白，无论好坏都表示两声祝贺即可点到为止。

　　今朝接过酒杯，与对方一碰，吟吟笑：“下周到HL就职。”

　　“恭喜，HL是不错的广告公司。”
　　对方客套地聊起创意视频前景，就在今朝以为话题要终止时，冷不丁抛来一句：“好遗憾你没有继续，你送展的片子很好，如果再……”

　　今朝扯了扯嘴角，续足耐心微笑，就像将脚掌塞进淋湿后未晾干的牛皮靴，难受，也得硬头皮敷衍。

　　杯里的酒液冰凉，大口闷下的味道比预想要烈，好处是在酒精作用下，对话不再那么无趣。

　　好不容易送走一位，又迎来一位。

　　她端起第三杯酒，四处张望，椰林园摇曳的灯光下，人来人往，不时响起熟人相见的欢呼声，唯独不见汪雪莹的影子，几通电话都没接，也不知有没有顺利谈到投资。

　　为避免再从侍者盘中拿酒，她拖着步子往外走，今日社交能量已经用完，不想再待在明处，听大机构的同行送来惋惜话语。

　　走到一处稍静地方。
　　圆碌碌的椰子树上装饰有连串小彩灯，不远处的海风卷起浪扑上岸，打在椰叶上，沙沙作响，和萨克斯叠成共鸣。

　　今朝仰头去看随风乱舞的椰树叶，黑压压地，一丛丛高挂树干，她迎着海风，试图吹散脑门的酒气，乱七八糟的思绪跟跑马灯似的，在脑袋里乱飘。

　　不知过多久，身后响起动静。

　　回头发现有人伫立在那儿，身形颀长，单手插兜，似乎被震住，也在看她。

　　脑袋里的跑马灯越转越慢，僵成浆糊，今朝拧起眉，模糊的视线恍出重影，试着揉眼去辨别，很快被他的轮廓吸引。

　　摄影的直觉让她上前两步，将视线定在55厘米焦段位，与他咫尺之距。景深虚化，自动对焦，看清他的脸。

　　这人眉眼生得极漂亮，浅浅的内双，眼皮略薄，但眸光锐利，小彩灯暗光落在他脸上，将这份锐利柔化几分，亲切又陌生。

　　果然喝醉了，做起春秋大梦。

　　今朝笃定笑起来，只有做梦，这个人才会站在自己面前，而没有怒斥她当年言而无信。

　　她伸出手，使劲儿捏他脸，确实不疼，于是放心质问：“为什么不说话，好久都没来找我！”

　　突如起来的一下，奚行躲也没躲，只觉挨在脸上的力道不轻，开场白还挺嚣张。

　　随着酒气喷薄而出，今朝愈发嚣张。
　　“你不知道我有多厉害还拿了奖。”
　　“可惜呀，你没机会看我的片子。”
　　“不过你也不爱看吧，大忙人……”

　　奚行低头看她，不接话不反驳。

　　很快，她嫌独角戏乏味，兴致缺缺地后退：“不好玩，我走了。”
　　脚步踉跄，矮草被曳得沙沙响。

　　眼看高跟鞋被草叶纠缠，奚行勾起嘴角，声音很轻：“你喝醉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今朝听得半懂不懂，转身后退。

　　奚行阔步上前，动作极快拽住她手腕，略带恨意纠正：“乔今朝，我去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