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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折耳朵(一) ...


  •   七里香某栋的十七楼玻璃门边,半躺在小沙发上的人长睫微动,意识回笼。

      “醒了?”
      对面的女人察觉到他的动作,露出一个笑容,递了一杯水过去。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李笺脸色很红,此时他正好渴得厉害,道了声谢,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做梦了?”女人穿着白大褂,长发披肩,声音温和。
      李笺喝完水,点点头:“嗯。”

      “这次的梦境有新的进展吗?”
      李笺沉默片刻:“没。”

      “那梦里你对他的感觉呢?”

      他,是指成玉封。

      李笺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还是爱他。”
      “确定吗?”

      李笺不说话了,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还久,最后开口却说:“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吧。”

      女人显然是预料到他这个状态,默然叹了口气,在李笺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说:“你的潜意识将自己困在了那一个场景中,试着走出来,会好很多。”

      李笺回头,弯了弯眼睛:“再见。”

      -

      北城,三月初。
      天气阴,中度雾霾。

      李笺从七里香出来,即便带好了口罩,但呼吸的几下依旧感觉有不少东西顺着空气进了肺。
      他轻咳了两声,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低着头向最近的公交车候车亭走去。

      北城的公交车候车亭前些日子统一换了新的站牌,锃亮的玻璃屏反着光,映着每个来去匆匆的影子。

      李笺站定,看了看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披肩的长发自然垂落下来搭在胸前,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过膝的黑色长羽绒服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女人。

      其实不是——

      李笺,男,二十七岁,职业画师。

      视线从自己的倒影移到公交路线上,174路还有十三站,得好一阵等,李笺轻呼了口气准备转身,目光掠过绿化带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只灰扑扑脏兮兮的小猫。

      李笺走近,小猫似乎是被灌木丛卡住了,正往外挣扎,叫声很微弱,大约被困在这里好一阵时间了。他蹲下来,一只手轻松地拨开灌木丛,另一只手将小猫解救出来,拨了拨它向前弯折的一双耳朵,轻声道:“你是被人丢了的么?”

      小猫自然不会回答,一双碧绿的眼睛张望着四处,似乎有些紧张,显然很不适应被人捉在手里的感觉。

      李笺动作很轻地拍了下它身上的灰,站起身,看了眼车来的方向:“我等五个174路,没人来找你的话,你可就是我的了。”

      174路来了,又走了,李笺当真没上车,他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手捧着呜呜咽咽的小灰猫,时不时低头看两眼。

      一个多小时之后,第六辆174路车驶来,他起身,将小灰猫揣进自己的羽绒服里,弯了弯眼睛:“现在你可真是我的了。”

      -

      盛世南苑三十七栋,李笺出了电梯,抬手碰了碰胸口的位置,说:“到家了。”

      虽然还没进家门,这里的温度已经比室外好多了,他将怀里的小灰猫抱出来:“出来看看你的新家。”

      小灰猫的眼神中还残留着害怕,李笺摘下口罩,笑着在软毛上贴了贴脸。
      “咳……身上这么多灰呢……”

      而这笑意却在低头看见门口陌生鞋子的时候蓦然凝住了。

      纵然见惯了这样的情形,李笺还是怔愣片刻,才深呼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中,转了一下,门便开了,成玉封果然已经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沙发上的两人听见开门声,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李笺,你回来了?”成玉封的神色一丝未变,面带笑意打了个招呼。

      李笺解下围巾,目不斜视,淡淡地回了句:“嗯。”

      成玉封身边的陌生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刚进门的李笺,又转过头更加朝成玉封靠了靠:“成总,你家里还有别人住啊?”

      男生斜躺在成玉封的怀中,看着成玉封时微微仰着头,近在咫尺的声音听在成玉封耳朵里就带了些撒娇之意。

      成玉封闻言,在男生的腰上轻掐了一下,笑道:“你说呢?”
      男生低言:“我说什么……”

      成玉封逗人只逗一下,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便说:“和我住在一起的,当然是我的室友啊。”

      “室友?真的吗?”

      “不然?要真是你现在想的那种关系,你觉得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吗?”成玉封朝男生凑近了些,轻易便说得人脸红了。

      “哦……”男生默然片刻,稍稍起身,看着李笺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姐姐你好!我叫姜与!”
      李笺不欲理睬,当然也不等他理睬,成玉封便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姐姐啊?你该叫哥哥!”

      “啊?”姜与睁大眼,做出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那为什么……”
      成玉封将人往怀里一带,胡说道:“搞艺术的嘛,都喜欢留长发……”

      “噢……”

      “我跟你说啊,你李哥可厉害,想当年,‘风尖’早期的游戏原画,有一半就是出自他手的!”

      ——风尖是成玉封的公司。

      “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

      这边两个人聊着,李笺充耳不闻,带着捡来的小灰猫进了卫生间,还不知道小猫的身体状况,就没给它洗澡,只是先用湿巾细细擦了一遍。

      清理完毕,李笺抱着猫出来,转而走到厨房,全程没往沙发上看一眼。

      他这会儿已经换下了羽绒服,米白色的毛衣上沾了不少灰色的细猫毛,长发用一根橡皮筋简单地束在身后,脸上细微的倦意让他整个人带了些慵懒的气质。

      成玉封和姜与腻歪了好一会儿,抬头看见厨房中的背影,不禁好奇——李笺性格孤僻,平时家里来别人,他从来都在自己房里不愿出来,今天倒是反常。

      “你在做什么?”
      李笺听出成玉封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还低头安抚着小猫,只微微侧了一下,淡淡说:“热牛奶。”

      成玉封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继续问:“你没吃晚饭?我叫小林送来……”
      “不麻烦!”李笺打断了成玉封的话,“我吃过了,牛奶不是我喝的。”

      “哦,那我现在也不想喝,你别……”
      “也不是给你的。”

      成玉封闻言心觉奇了怪,这屋里就三个人,难不成……还能是给姜与的?李笺什么时候这么好客了?

      姜与听着二人的对话,忙懂事地搭上腔:“哦,李哥,我也……”
      话还没说完,李笺却忽然转过身,摸着静卧在臂弯上小灰猫:“是给它的。”

      小灰猫出奇地配合,从进门到现在一声没吭,这会儿正好“喵呜”了一下。
      姜与的话只说了半句就被打断了,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识相地闭了嘴。

      进门的时候李笺是将小猫放在羽绒服大口袋里的,成玉封没有看见,这会儿听见猫叫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李李李笺!你怎么把猫带回家了?!”
      李笺冷冷说:“因为我不带它回来,它就会被冻死。”

      不知道为什么,成玉封觉得,今天的李笺怪怪的。
      “你知道,我不喜欢猫!”

      小锅里的牛奶正好冒了热气,李笺从碗橱中随便抽出来一个碟子放在小吧台上,往里倒了热牛奶,又将小猫送过去。

      他坐在吧台边的高椅上,垂眸看着舔舐牛奶的小猫,闻言用手指轻扣着木桌面,用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声音说:“那可怎么办?要不……我带着它搬出去吧?”

      成玉封愣了下,两人一起住了近八年,甚至换了房子都还住在一起,他没想到李笺会为了一只猫就想要搬出去。

      “你……真那么想养它?”
      李笺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嗯,我想养。”

      “那,那你留着吧……看好它,别让它靠近我。”
      李笺弯了弯眼睛,语气依旧平淡:“猫懂什么,你别靠近我们就是了。”

      成玉封心里忽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很不舒服的感觉,闷闷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起身,朝门口走去,轻拍了下身边的姜与,姜与听话地跟了上去,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李笺的方向。

      -

      车子驶入某个小区,停在了其中一栋楼下,姜与解开安全带,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成玉封:“成总,要不去我家坐坐?”

      成玉封揉了一把姜与的头发,轻笑着:“不用,你自己回去吧。”
      自从出来,这一路上成玉封都没说几句话,姜与心里猜着大概是与那个李笺有关系,他犹豫着开口:“成总,那个李哥……”

      “怎么了?”成玉封听他说了一半,追问道。

      姜与不知道话说出来成玉封会不会生气,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我不敢说了……”
      成玉封笑了出来:“我很凶吗?什么话不敢说?”

      姜与想了想:“李哥……是不是喜欢你呀?”
      成玉封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有些不自然:“……怎么会这么觉得?”

      姜与有些怯怯的:“我感觉的。”
      成玉封手臂用了些力,将姜与揽过来,留了一个漫不经心、不深不浅的离别吻:“那你感觉错了。”

      他虽然很希望成玉封留下来,但知道成玉封先前已经拒绝了,就不会再有留下的可能,即便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说多了反而会惹起厌烦,便听话地点点头:“成总我错了,再也不瞎猜了……那我先回去了……”

      “嗯。”

      成玉封好脾气地冲他摆摆手,这个漂亮又懂事的男生,比从前几个一味纠缠的,要招人喜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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